()(一)
在学习理论中曾经提及,人在学习任何一种新的知识或技能的初期阶段,刚开始是从无到有,较容易有发展的空间,若以图形来表示的话,可以得到一条极为陡峭,在数学上称为高斜率,明显看出是急速窜升的曲线,接下来随着难度的加深,进展的速度将渐次趋于缓和,而进入所谓“高原期”的阶段。
顾名思义,在这个时候,发展曲线是条水平线,付出的心血与获得的结果没有绝对必然的关系,不论花再多的时间,耗费再多的心力,不见得会有寸进之功,
甚至还有可能出现退步的趋势。
如果就在这个时候放弃,便是到了极限,永远不会再有发展的可能性,但是如果可以再坚持下去,努力不懈,一旦突破瓶颈,就如同禅宗所讲究的“顿悟”,刹那间灵光乍现,忽然间开窍一样,瞬即突飞猛进,又将步入另一个更高深的层次。
以上这个我在修“教育原理”的课程时所学到的东西,但是“一法通,万法通”,没想到教育上的学习理论套用在男女间的谈情说爱上,也一样是说得通的。
恋人们在初交往的阶段,经常被对方的一言一行、一举手一投足所吸引,无可救药,不可自抑,对两人而言,这个阶段的互动过程中,任何细微之处都是新奇有趣,在眼前仍有一大片广阔无边,未经开发,亟待深入探究的空间可供挥洒。
但真正懂得爱情的人当能理解“相爱容易,相处难”的道理,久而久之,当新鲜感丧失,热情逐渐冷却,相处反倒成了一种一成不变,例行且恒常的习惯,枯燥无味,乏善可陈一旦陷入不断重复的轮回当中,不免要心生厌烦,摩擦与冲突也就随之而来,许多恋人们便在这个关卡上,因为熬不过,只好以暗黯然分手的结局收场。
当然,也不必要全然如此悲观,因为如果能够继续坚持下去,或许不久便能“守得云开见明月”,因而进入“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新境界,只是谁也不知道,在这之前究竟要等多久?这样的守候会不会开花结果?还是一场空呢?这样的不确定性才是最折磨人的。
而我和雨晴间的关系,正好发展到这个阶段,再加上开学时我正为家中祖父的病情而烦恼不已,然后是为全校迎新晚会的服装事件而产生的不愉快,还有昨晚那位和雨晴在校园中公然出双入对,状似亲密的无名男子出现,在我心中蒙上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其他更别说周遭阿铭及桂慈等人的关心,所造成的压力;反正种种因素加总起来让事情变的更复杂、更难解决。
我摇摇头,努力想将这一切甩出脑袋,让自己更清醒些。
经过阿铭的一番开导,我一大早就在图书馆与文学院间的“文图小径”上不断来回穿梭,等待雨晴下课,想要和她直接面对,面开诚布公的沟通。
幸好,我们校园并不大,雨晴的生活范围也单纯,不外乎就是宿舍、教室或图书馆,最远也就是回家而已,这个时候,她应该是正在“声韵学”的课。
授课的汪教授年纪不大,只在四十岁左右,但心狠手辣,却是中文系里出了名的“大刀”,要求十分严格,专开“当铺”,每班在他手下惨遭不及格者少说都在三分之一以上,连远在外系的学生也都久闻其名,而他所开的又遍遍都是必修的课程,谁也躲不开、避不掉。
不过话又说回来,汪教授不愧被誉为国内中文系的大师,我曾陪雨晴去旁听过一次课,当真是如沐春风,令人如痴如醉,完全被他渊博的学养及独特的个人魅力所折服,所以就算中文系已提供全校最大的教室供他授课之用,却还是人山人海、场场爆满,上课前如果不及早到场,抢占座位,稍迟一点,恐怕就连个侧身之处都没有。
正因为汪教授的课是如此令人又爱又恨,即使他上课从来不点名,但除非是真的有事不能出席,否则鲜少有人会跷课,雨晴也不例外。
“当──当──”的钟声在校园里回响,终于到了下课的时候,开始有人自文学大楼里鱼贯而出。
(二)
文学大楼是校园内近年来几栋新建落成的建筑之一,也不知是委托什么人设计的,从远处望去就像是头迎神赛会里拜拜用的大猪公,毫无美感可言。整栋大楼共有六个出口,依雨晴往日的习性,我猜她应该会穿过学生们昵称为“猪鼻子”的“莎翁广场”,直接返回宿舍休息。
果然不出我所料,不一会工夫,雨晴便在同学的簇拥下,如众星拱月般出现,依旧保持其贯有的光鲜亮丽形象,还是众人注目的焦点。
“雨晴!”我快步追上,在她身后呼唤。
他们那群人都停下脚步,然后回头看我,除了──雨晴。
我不信雨晴听不出我的声音,或是她早已知道是我,却故意不回头?
“雨晴……”我再次呼唤,声音却已经有些颤抖。
雨晴终于回头,在这一刻,我聚精会神,不想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但却失败,因为在那不冷不热,神情木然的面容上,我判读不出任何的情绪。
“你找我吗?”
雨晴的这句话还是平平淡淡,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奇怪,前一秒钟她不是正与同学兴高采烈的交谈着吗?我还亲耳听见那银铃般悦耳的笑声,怎会一转身就成了这副模样?前后迥异,判若两人。
“我只是……路过……没有……对……有点事……想找你……”
虽然事先我曾设想过和雨晴见面时的种种情景,甚至还以为会有激烈的争执场面,只是再怎样也没料到,她会采取这种冷战的态度,一时间令我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说起话来才会这般语无伦次,颠三倒四,毫无章法,短短一句话竟会结结巴巴,切割成好几个段落,不但无法一气呵成,甚至连语意也是模模糊糊,不清不楚。
雨晴还未曾反应,她身旁的同学们却已经迫不及待,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哎哟!你倒底是专程来找雨晴还是碰巧路过?”
“看样子是要来谈判的。”
“我看比较是像要来道歉。”
“那怎么不带束鲜花呢?空手而来,乱没诚意的。”
“我觉得送巧克力好像也不错耶。”
“这个人超不会哄女孩子的。”
“雨晴这么抢手,不绩极点、殷勤些,也不怕被人抢走。”
………
这些人吵得我头痛欲裂,若不是雨晴终于又开口,她们恐怕可以永无止尽的说下去。
“你是特意来等我,而且等很久了吗?”
在雨晴问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看见她眼中竟闪过一抹期盼的神采,我虽捕捉到这个讯息,却没能正确的解读,我是事先捉准时间才来的,因此未多加思索便直接诚实的回答:
“不是,我才刚到而已。”
“你……?”雨晴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眼中原有的那丝火花一闪即逝,不复存在。
“大傻瓜!”
“白痴!”
“笨蛋!”
我好像听到有人这样咒骂着。
我向来厌恶与人约会迟到,这不仅浪费彼此宝贵的光阴,同时也显示对对方的不尊重;不过话虽如此,我仍曾无怨无悔的痴等过雨晴,我的信念并没有改变,只是这个原则在对雨晴时并不适用,因为她总是振振有辞的告诉我,“等的越久才表示爱的越深”,这是她的至理名言,我无从反驳,只得接受。
雨晴会有此一问或许也是想让我们两个都有台阶可下,即使她已经打算与我和好,尽释前嫌的过程仍是不能草草率率,马虎行事,我必须藉此机会,充份表达歉意及求和的诚意,低头认错,求她原谅,让她在众人前面摆足面子。
刚才那一瞬间,我并没有考虑这么多,向来不善表达情感的我,突然要在众人面前演出一幕大洒狗血的爱情肥皂剧,实在是做不来,否则我早就直接到雨晴教室门口等她,然后当场跪下,来上一段“负荆请罪”的戏码。
在爱情上,我的个性害羞内向,不够主动积极,这与人们认为的怯懦、不负责只有一线之隔,雨晴一直努力尝试,想要改正这项缺失,但这次我恐怕又要令她失望。
“你们先走,不必等我,我们还有些事要谈。”雨晴赶走那群围观,等着看热闹的人们。
有人临行前不忘来记回马枪,酸酸、冷冷的补上一句:“散场了,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三)
脱离众人的视线,我和雨晴漫无目的的在校园里闲逛,走过图书馆、教育大楼,绕过游泳池、网球场,越过操场,跨过人工湖……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来到围墙边,我首先打破寂静。
雨晴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我。“现在怎么办?你拿个主意吧!”
我伸出手掌,抵触着那座矗立在面前高大且厚实的水泥墙,建议:“我们爬过去好不好,然后我们就可以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
雨晴没多加考虑就一口答应,大声的说:“好,我们走!”并且挽起袖子,垫起脚尖,伸长手臂又在原地弹跳几下,正估量那座墙的高度,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我大吃一惊,连忙解释,“我……我是开玩笑的。”
雨晴停下动作,背对着我,静默良久,我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只有微风吹过树梢,树叶轻轻摩擦,正“沙沙”地轻声呢喃。
不知过了多久,雨晴终于转过身来面对我,一脸轻松,毫不在乎的说:“我知道,我也是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啊?真是的。”
但是我知道,在那一瞬间,我深信雨晴真的有那股冲动,愿意天涯海角,誓死相随。
“前面既然己经没有路,跨不过去就只好绕道而行……或者掉转回头,你选哪一种?”雨晴问我,要我做出选择。
在这个象征感情的分界点上,我犹豫不决,无法给予答案。
“我们往回走好吗?”表面上看来,雨晴虽然是在征询我的意见,其实她早已作出选择,决定先行离去。
我不愿落后,快步跟上前去,却也无法超越,甚至无法与她并驾齐驱,只能在她身后距半步之遥的地方,穷追不舍,我没有开口呼唤雨晴,要求她稍等一下,就只是与她这么一前一后的在校园里走着。
太阳西垂,将我的身影拉的好长,好长,不知不觉,在我正前方的雨晴居然被整个包覆在其中,融合为一体,低头看,再也分不出谁是谁;接着两人连步调也逐渐趋于一致,她一步我一步,先迈左脚再跨右脚,久而久之,居然形成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
对两人曾经共同努力经营过的感情毕竟还有某一程度的依恋,一时三刻间,也不是那么容易说放弃,就可以一刀两断轻轻松松的割舍掉。
雨晴忽然停下脚步,问我:“你不是想来找我大吵一架的吗?”
“啊?”雨晴这没头没脑的一问,令我大惑不解,但仅在这一眨眼间的耽搁下,我已经可以从容不迫的来到她的身畔,再次追问:“你说什么?”
雨晴进一步的解释,“如果我们大吵大闹一场,甚至大打出手、拳脚相向话,那么接下来要谈分手的话就可以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谁……谁说要分手的?”我瞠目结舌。
“你不是要来谈分手的?”
“当然不是!”我的头如波浪鼓般夸张的摇摆着,以显示我的决心。
“那就是要来道歉的?”
我点头,这才是我最初的目的。
“既然如此,你不用说点什么吗?”雨晴不肯放松。
“我……”即使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场,我还是不太容易说出口。
“你应该跟我说什么?”雨晴采取紧迫盯人的攻势,压的我喘不过气来。“你什么都不说,怎能表达你的诚意?”
这是雨晴在辩论场上经常惯用的质询方式,藉由火力旺盛,持续不断的凌厉追问,让答询的一方措手不及、毫无招架之力,再也不能刻意的规避或闪躲,只能用最直接的思考模式来回应,此时我也落入她的设计当中,终于大声的喊出来: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以我和雨晴为圆心,在校园中传开来,往四面八方荡去,声音之大连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你……你总算说出来了,我还怕你一辈子都不肯说。”历经一番苦心,好不容易才达成目的,雨晴的眼角居然有些湿润。
我无语。
雨晴,仰头向天,不让盈睫的泪水溢出眼眶。“奇怪?又不是我的错,我干嘛要哭?原本早就一再的告诫自己,如果再见到你,不论在任何情况之下,绝对都不要掉眼泪,没想到……”说到此处,一滴晶莹的泪珠已然跌落。
“请你……请你不要哭好吗?”我几近哀求。
雨晴的泪水早已泛滥成灾。
此时我才了解到,自己在不经意对雨晴所造成伤害有多大,面对着她,我正式的垂着头,弯下腰来,再次用清晰而沈稳的语气,缓慢的诉说:“对不起,可否请你原谅我?”
雨晴抽泣几声,吸了吸鼻子,勉强压抑住情绪,伸手轻轻按在我的后脑勺,一字一顿,显得极为慎重其事的说:“好,我愿意赦免你所犯的过错。”
雨晴的神情高贵的像个神圣的女王,但却没有丝毫骄纵、任性的样子,和从前相较起来,雨晴似乎已经有些我说不上来的改变。
“谢谢!”我郑重的回答。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为你而伤心落泪。”
我抬起头来才发现,我们此刻所处的位置居然是一开始我与雨晴碰面的地方,忍不住感慨,“没想到,绕了一大圈,我们竟又回到原点。”
雨晴意有所指的说:“至少我们未曾迷失方向或误入岐途,这应该还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吧。”终于破涕为笑。
(四)
看见雨晴的笑容就好像看见灿烂的阳光,我知道总算是云消雾散,雨过天晴。
“对了!”我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找你之前我曾遇见浩天,他要我问你这个星期六有没有空?”
“有什么事吗?”雨晴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我只得提醒她,“你忘了?我们要办全社迎新郊游。”
雨晴沉吟了老半天,“那天是陈伯伯的生日,我和爸妈都要出席他的庆生宴会。”
“谁是陈伯伯?”我不记得这号人物。
“开学那天,你来我家接我时不是在门口与他碰过面吗?”雨晴唤醒我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就那个远霸集团的董事长,雨晴爸爸事业上最倚重的伙伴,两家人比邻而居,称得上是世交。
“你……一定得去吗?”其实我明明不想她去的,却又希望她自己下决定,我们两个才刚和好,我不愿将她逼得太紧。
“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种既无聊又无味的应酬,但陈伯伯六十大寿是件不得了的大事,许多政商名流都会出席,凭我们两家人的交情,我如果不去未免有点失礼,何况连他那个远在美国念书的儿子都还特地请假赶回来,我实在没有理由缺席。”
“他儿子就是那个叫什么‘红中’还‘白板’的人?”我又有点印象了,雨晴的青梅竹马嘛,听说正在美国修企管硕士。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是鸿宗啦!”看见我发脾气,雨晴反倒高兴起来,“他前几天就已经回来了,还来学校找过我,原本养尊处优惯了,凡事漫不经心,标准公子哥儿似的一个人,没想到在国外一流名校读过书之后,才短短几个月,整个人气质都变得不同,看来环境对人的影响当真不容小覤.”
“那个开着红色法拉利跑车在校园里乱闯的人就是他?”许多原本零碎的片断被重新整合,我想起那天夜里,开车送雨晴回女生宿舍,引发众人议论的那个男子。
雨晴点头。“嗯!他在国内没什么朋友,这趟能留的时间又不长,所以这些天我就尽量抽空陪他。”
原来雨晴有好几天都不在学校,难怪到处都找不到她,照时间推算,当时大概正是我们俩在气头上的时候吧,我自己将雨晴阻隔在外,让人有可趁之机,实在怨不得别人,不过现在开始可就要好好的打起精神,步步为营、处处谨慎,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我再次试探,“现在该怎么办呢?你究竟能不能随我们出游?还是要去参加陈维远的生日宴会?我要如何向浩天答覆?”我已布下天罗地网,逼得她非得在二选一的答案中作出抉择,在辩论场上这招叫“诱答”。
“你希望我非去不可吗?”
雨晴比我还熟悉这种技俩,并没有上当,反而将问题丢还给我,在辩论比赛时,这不但是“恶意规避问题”甚至还犯下“反质询”的重大违规,只可惜我们现在并不是在辩论场上,我也拿她莫可奈何。
“你……”我说不过她,但我有权替她下这个决定吗?
雨晴见逗弄我够了,便不再玩下去,“我最希望的是能够和你在一起,可是如果我要求你不要和浩天他们去郊游,而陪我去参加陈伯伯的生日宴会,你肯吗?你会快乐吗?”
我摇头,深知自己若在那种场合中,恐怕不到五分钟就要窒息而死,对我而言那是一个完全不属于我的世界。
雨晴继续说:“所以,虽然我很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可是我并不会勉强……”
这时就应该要听得出雨晴的弦外之音,她既然如此对我,我又要如何待她?
雨晴接着又说:
“我知道,你和浩天大概都很希望我能够和你们一起去玩,毕竟我是前一任的社长,而这个社团又是由我亲手交给浩天的,我们曾在里面共同努力奋斗过,有这么深刻的情感,如何能够轻易割舍,对你们说出拒绝的话?”
“只是届时我不一定有空,能脱的开身,贸然答应你的结果若是不能做到,不但要让你失望,我也成了不守信用的人,你不希望演变成那个样子吧?”
雨晴虽是长篇大论,但她的剖析条理分明,讲的头头是道,简直毫无漏洞,我几乎是点头如捣蒜。
在这件事上,我和雨晴各有不同立场,有自己的意见与看法,若是各不退让,便只得形成僵持不下的结局,暂时无法解决。
忽地,有人在我被背后大喊:
“老师好!”
我和雨晴都还没有毕业,哪来学生?回头一看,是个身形精瘦,皮肤黝黑,眼睛大大,炯炯有神,年约十五、六岁的小男孩。
“你的学生?”雨晴问我。
我先是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雨晴有些困惑,被我搞迷糊,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我解释:“是我从前上家教时的学生,但我早已被他妈妈给辞退。”
我帮这位罗小弟上了好几个月的课,他的成绩虽然不理想,但却是天生当运动员的绝佳人才,我因鼓励他朝这方面发展,而被他的母亲给开除。
“哦?”雨晴曾听我提及,恍然大悟,“那么你们谈谈,我还有与人有约,先走一步。”
“等等!星期六的事怎么办?”我还想挽留她,其实此刻我比较想知道的是她和谁有约呢?是那个鸿宗吗?应当要问个楚才可以。
“不──一──定!”雨晴似乎看穿我的心思,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只能苦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五)
在一旁等候的罗小弟问我:“老师,那位大姐姐是你女朋友吗?真的好漂亮喔!”
我得意的问:“你也看的出来?”
我的意思是说,像他年纪这么轻的小男孩也看的出雨晴漂不漂亮,果然有眼光,没料到他却说:
“当然,看她一副吃定你的样子,平时一定将你管的死死。”
真是哪壸不开提哪壸,我低声申叱:“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啦,不要乱讲!”
罗小弟没有放过我脸上的表情,再问:“我说错了吗?不然你怎么会恼羞成怒呢?”
这家伙古灵精怪,人小鬼大的,不过若要怨也只能怨自己,因为从前替他上课时,我就从不摆老师的架子,没大没小惯了,现在才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实在是自作虐不可活啊!
我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和他纠缠下去。“你特地来学校找我,有什么事吗?”
罗小弟敛起笑容。“没什么事,只不过是读不下书,便来你们学校散散心,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数学方面还是没有起色?”
罗小弟已经是国中三年级的学生,马上就要参加高中升学考试,但以他的成绩来看,要考上他母亲所设定的第一志愿恐怕还有很大的一段差距。
“自从你不来替我上课之后,我妈帮我报名参加一家很有名的补习班,每天在学校上完课后,还要不断到那里拼命的加强练习,连星期天也不例外,如果不出来透透气,我简直快被逼疯。”
我的心中一片恻然,难道这就是我们国家教育的目的吗?他们的青春活力难道就只能挥霍在一页一页的课本之中?而无法挥洒出更辉煌灿烂的色彩?我几乎忘了自己以前也是在这样升学压力下,一路过关斩将的走过来,将来要从事教育工作的我,会不会又陷入这个轮回当中,成为压榨青年学子的刽子手?
“所以你今天是来……”我看见罗小弟身着短裤,脚下穿着运动鞋,便大胆猜测,“跑步?”
“对!”罗小弟大声的回应,在所有运动中他最擅长的便是长跑,一说到这件事,罗小弟整个人马上又恢复生气。
“你有没有考虑过,上次我向你妈提过东部的那所体育实验高中?”
“我妈不可能让我去的,”罗小弟苦笑,“而且,我们家只有我与妈妈两人相依为命,我也舍不得抛下她一人,到外地去求学。”
我有些感动,这个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小孩,才多大年纪,却有一些难能可贵的特质,善良、成熟、懂事,但他家中的母亲能否体会这份温柔与细心?
“我好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我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心痛。
“老师,陪我一起跑步吧。”
“啊?”我可是穿着牛仔裤及休闲鞋。
“我好喜欢、好喜欢跑步,因为跑步虽然让我汗流浃背,却也令我感到畅快淋漓,可以暂时忘掉所有的烦恼;所以尽管妈妈不赞成我继续跑,而且最后也可能如她所说的,不论我再怎么跑,永远都跑不出什么名堂来,但我还是不愿放弃。”
那是最单纯的一种执着与坚持,没有什么目的,不需要其他特别的理由或动机。
“那就──”我脱掉鞋子,卷起裤管,往操场奔去。“跑吧!”
罗小弟跟随在我身后,不久便超越我,马不停蹄,一路朝前奔驰,脸上却挂着幸福和满足的微笑。
(六)
在多彩多姿的大学生活当中,“学业”、“社团”及“爱情”是必修的三个学分,在学业方面,我向来是全力以赴,从不敢忘记应尽的学生本份;在社团方面,则是尽其在我,完全依据个人的兴趣与喜好来选择;但在爱情方面,讲究的却是机缘巧合,幸与不幸有时候得听天由命,半点不能勉强。
不过,机会还是可以经由刻意的安排及制造而产生,比方说最常见的“联谊”活动便归纳在这一类。
在学校里,原本分属不同属性的两群人,不论其间有何差异,只要男女生的比例相当,藉由各种理由或原因,共同参与活动,或是游戏,或是露营,不管是简单的吃顿饭,还是唱唱卡拉ok,总之要让男女双方有更多接触及了解的机会,这便是所谓的“联谊”。
联谊的型式众多,规模有大有小,最大的应属“跨校联谊”,不过这种联谊十分讲究传统,还得要门当户对才可以,拿本校最抢手的外文系女生来说,不晓得有多少外校男生曾来邀约,但她们向来眼高于顶,只肯与邻校医学系的高材生出去,对其他的人都是“不屑一顾”,尤其对自己本校的男生更是“视而不见”、“目中无人”。
每当周末或例假日时,时常可见大批的外校男生围在校门口,眼见自己的地盘遭人霸占,颇有清末民初,那种被列强蚕食鲸吞、丧权辱国之痛。
另外还有一种人数较少,毋须如此劳师动众的方式,称之为“寝室联谊”,只要男女双方寝室内的人都说定即可成行,像阿铭及桂慈当年便是循此模式,才得以认识,进而有机会正式交往。
这次我们所要举行的,是规模介于“跨校联谊”及“寝室联谊”之间的“社团联谊”。顾名思义,就是两个社团的人相约要一起出去玩,这便不必再多加解释,不过社团的性质不同,要如何选择对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般来说,学校内的社团可分成好几种类型,运动性的篮球社、柔道社……,音乐性的国乐社、热音社……服务性的慈爱社、绿环社……,也有一些专搞吃喝玩乐,无所事事,莫名其妙,难以分类的社团,反正只要有几个志同道合、臭味相投的人,利用各种名目,几乎都可以自行筹组社团,向学校登记。
我们的演辩社被归为学术性社团,经常被误认为是群自视其高,好逞口舌之利,处处与人针锋相对,爱抓人话柄,极尽嘲讽之能事,不易相处之辈,所以去年雨晴要找社团合办联谊时,确实遭遇到很大的阻力,甚至因为参加人数过少,差点要胎死腹中,幸好我临时强拉一些同学来凑数,才使场面不至太过冷清,太难看。
但今年的情势则大为不同了,凭藉社长方浩天个人的无穷魅力,还未开学便有十几个社团主动来洽谈合办联谊的事情,其中由于天文社所提计画最为周详,在众多参与角逐的竞争者当中,倍受青睐,脱颖而出,雀屏中选。
星期六一大早,校门口便挤满整装待发的人,明知机会渺茫,我还是在人群中期待找到雨晴的身影。
浩天见到我,挣脱原本包围在身边的众女子,跑过来问:“雨晴学姐呢?怎么还没来?”
“嗯──”我沉吟了一会儿,决定要对他实话实说。“雨晴家里有些事,不一定能赶得上,要我们不用等她。”
“怎么办?我原本将人数都算好了。”浩天忧心忡忡的说。
这就办活动时最怕发生的事,原来都计画好的,却可能临时生变,像联谊活动这种事,男女生的比例绝对要精准掌控,稍有差错都可能造成其中某些人的不快,尤其是我们这次是采取机车郊游的模式,每辆机车上都是一男一女的组合,雨晴忽然不来,便表示有一个男生得落单。
“没关系,等一下抽机车钥匙的时候,我不要参加就行了。”我安慰浩天,并替他想办法解决。
采机车出游时,配对过程是最令参与者兴奋及期待的,同时却也是令主办者最头疼、最烦恼不已的事,因为在一群陌生、互不熟悉的男女当中,不晓得要将谁和谁搭在一块,才能面面俱到,宾主尽欢。
如果是由主办人随便配,这方法不但无趣也无法让人信服,难免会有“独厚某人”或“故意陷害某人”之类的谣言产生,所以通常都是采随机搭配的方法,比如说:抽签、猜拳……之类,是好是坏全凭个人运气,而我们这次就打算将所有男生的机车钥匙收集在一起,再让女生去抽,如此便可自动完成配对的工作。
其实这里面还是有可以作弊的空间,例如假设雨晴来了,基于尊重她是前任社长的身份,浩天会将她安排在第一顺位,以她对我的了解,自然很容易便可以选到我,但是假若雨晴不能来的话,那么对我而言,不论和谁一组都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是要落单一人也无所谓,要不是早已有过承诺,答应浩天要和他们一同出游,我还不太想去呢!
“这机车是谁的?”
回头一看,竟然是那扎着马尾的许心岚。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我有些讶异。“你也来了?你是天文社的社员吗?”就我所知,她并没有加入我们演辩社。
浩天主动解释,“是我邀她来的,开学这么久,居然没有参加过联谊活动。”
“这辆机车是谁的?”许心岚指着我那辆破旧的“老黄”,又再追问一遍,似乎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我的!”我自己承认。
“喔……”许心岚冷冷望了我一眼,便闷不吭声的离开。
搞什么鬼,那天和我去逛夜市时不是还有说有笑的吗?现在干嘛这么阴阳怪气的,看不起我的“老黄”啊?又没人逼她非坐不可。
我对浩天苦笑。“你瞧,光是这辆破机车的外表就让多人少打退堂鼓,绝不会有人想要和我同组,待会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时间不早,你还是快去主持抽机车钥匙的活动,那些女生们对你垂涎已久,就快要按捺不住了,你再不去处理恐怕会发生暴动。”
浩天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听我的建议,先去解决这件事。
因为浩天实在是太过热门,许多女生都想与他同组,为了表示绝对公平,所有男生的机车钥匙都被丢进一个黑色的帆布袋中,经过充分的搅拌后才让那些女生一个个上前去抽,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的惊呼、叹息、咒骂……
青春岁月就是这点最使人羡慕,随时显现朝气与活力。
抽钥匙的活动逐渐进入最后的**,大奖即将开出,等了那么久,我也不免好奇,方浩天究竟花落谁家?答案终于揭晓──
只见许心岚高高举起一把钥匙,身旁群众一片哗然。
怎么会是她!
许心岚的神色倒是很从容,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方浩天则对我眨眨眼,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显然其中另有玄机,他是刻意对许心岚“特别”照顾。
“该走啦!”浩天大声吆喝。
大伙各自就位,跨上机车,一切准备就绪,总算可以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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