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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仇无定行(1 / 1)

()阳光一缕一缕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林玉逍渐渐看清了梁上的每一根木,每一颗钉。汗水已经浸透了他身下的褥子,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挣扎,但是,手脚却固执地没有反应。

阳光一寸一寸地移动着,直到灌满了向南的窗子。林玉逍的手臂突然抖动了一下,接着整个人猛然坐了起来。

手脚还是有些僵硬,他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门,只看见院子里留下的一大片脚印。

也许是被一颗石子绊了一下,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石子,林玉逍跌倒在了那片脚印上。他想喊,可是没有声音;他想哭,可是泪腺似乎也被封住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笙妹妹会这么傻呢,为什么自己竟然不能拦住她呢?

可是就算拦住了她,自己拦得住那些人么,拦得住那些人的剑么?林玉逍的目光停留在了门角那个并不易被察觉的标志上,自己昨天应该把它擦掉的,也许这样笙妹妹就不会察觉他们会来,也就不会封了自己的经脉。那个下弦月的标志,六年前,自己也曾见过一次。

同样是草屋,同样是土院,同样是木板门的门角,十二岁的林玉逍发现了个奇怪的东西。

“娘,这是什么?”林玉逍指着那个有点闪着亮光的下弦月。

那个善良的女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跑向了屋里。

“他们又追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接着是忙乱的收拾东西,准备车马。

然而门被劈开了,一大群人闯了进来。

都说了什么,林玉逍记不清了,只记得血。

林玉逍不是没见过血,但是他没见过从剑上流下来的血。鲜红的血从闪着寒光的剑身上淌下来,就好像是从剑上生出来的。

林玉逍没有流泪,因为他知道流泪是没有用的。他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父亲临死的时候用眼睛告诉他的东西。

绝对不能给他,而且绝对不能失传。

所以绝对不能畏惧,而且要活下去。

林玉逍不愿去回忆那些屈辱的日子,不愿去回忆那些违心地讨好别人的日子,也不愿去回忆那次成功地下了毒,虽然下得很漂亮。

下得漂亮,又有什么用呢,一样不能挡住别人手中的剑,一样不能保护自己的亲人。

只能逃跑,每一天提心吊胆,每一天检查门角。

六年,林玉逍知道没人找得到他了,从十二岁到十八岁,一个人可以改变得任何人都认不出来。

听笙妹妹讲到那些人的衣服上有下弦月的图案时,林玉逍就知道是他们了。林玉逍甚至想是不是跟自己有关,可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跟来了。

前一天看见门角上的记号时,林玉逍就知道自己一定要想个办法,哪怕将自己交出去。而且他知道一定不能跟笙妹妹说,因为笙妹妹不会让自己冒险。他以为笙妹妹不会那么细心地发现什么,可是这是他唯一想错了的。

林玉逍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无能为力,纵然无法甘心。笙妹妹故意没有留下踪迹,可是林玉逍知道,她在月影山上。知道,又能怎么样呢,自己,连山门都跨不进去。

林玉逍失神落魄地回到卧室,看见零雪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在牢里几天了,杨紫笙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做,她只是默默地想着,逍哥哥,此时在做什么呢?

想到逍哥哥,杨紫笙浮出一点微笑。逍哥哥一定以为自己没有看见那个吧,可是纵使你刻意地移开了目光,自己怎会看不出你眼神的停留呢?逍哥哥,你不要怪我,好好地活着,我把零雪留给你了,零雪不能落在他们手上,要一直陪着孤松。

门口传来声响,有人进了来。白影在昏暗的牢房中十分刺眼。杨紫笙一时不适应这种光,看不清那人是谁,不过见旁边的教徒纷纷起身,想必地位不低。那人并不说话,径直向杨紫笙走来。

那人一直来到栅栏外面,打量杨紫笙。她身穿白袍,罩了一件素白的外衣,身材纤细,似乎未带兵刃。白纱遮面,但眉弯新月,眼盈秋波,一双凤目,烂若星辰,也不难看出是个俏丽的女子。然而俏丽之中又有几分冷漠,几分英气。她看了一会儿,便走了。第二天清晨,杨紫笙被蒙上眼睛,带了出来。

又是到了大殿,仇不报坐在前面。而杨紫笙身边,是昨天晚上的白衣女子。

“你可以把她带回去了,”仇不报说,“我等你的消息。”

于是,再一次被蒙上眼睛,杨紫笙来到了半山腰的一所房子——白衣女子的家。

这是一间草屋,院子里种了一些杨树,简朴而干净。

院子的中央,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正在扫地。看见有人回来,她打量了杨紫笙一眼,向着白衣女子说:“您回来啦!”

“你带她进去。”白衣女子说,接着转身而出。

“我叫莫小雅,你呢?”女孩带杨紫笙进了草屋。

“杨紫笙。这里是……”

“我们主子没跟你说?这是她的家啊!”

“刚才出去的那个?她是什么人?”

莫小雅咯咯地笑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啊,也难怪,我们主子不喜欢多说话的。这里是月影山,是我们月影教的根据地。我们主子是雪影堂堂主,尊号白秋叶。”

“你是她的侍从么?你跟我说话,不怕她知道么?”杨紫笙保持着不卑不亢的状态,她知道从理论上讲这座山上都是她的敌人。

“我说的是大家都知道的啊,而且既然你在这里,你也应该知道的啊。”莫小雅说得很轻松。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杨紫笙怀疑这个小丫头将自己误认成了朋友。

“山下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莫小雅的神情多少有些落寞,“不过既然被抓上山来,一定很寂寞吧,你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好了。”

杨紫笙完全没有听懂,她甚至怀疑她知不知道“抓上山来”是什么意思。然而觉得再问也无用。

白秋叶出门上了马,奔向了另一片山林。

这片山林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有一只虎。这只虎已经很老了,白秋叶经常打些猎物来喂它。

为什么要喂它,道理很简单。听白秋叶的师父说,发现白秋叶时,便是在这片山林的一个洞里。洞口蹲着那只虎,洞外有一个死人。

死的是个女人,但是是被利刃所伤,而且看样子是匆忙跑出。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那只虎蹲在洞口,白秋叶的下场多半和那个女人一样。

而当白秋叶的师父走过时,那只虎让开了洞口,让他抱走了这个刚刚坠地不久的女婴。

那个女人,白秋叶总是想,是自己的娘亲吗?还是别的什么人?是被谁杀害的呢,仇人又在何方呢?自己应该去报仇吗?究竟是像教主说的“有仇不报罔做人”呢,还是像世人说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呢?武林之中,到底有多少未了的仇呢?

不过好在,白秋叶并没有线索追查仇人,也就不用去想太多。

白秋叶喂完了虎,转头回月影山。看见这只虎她不由又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师父八年前将她送到月影山,就杳无音信。白秋叶到现在也不明白,是师父不要自己了,还是有其它重要的事要做呢?

白秋叶当然希望是后者。从这里回去可以看见风影堂,谢云飞住的地方。记得刚到山上时,谢云飞的九节链着实吓了自己一跳。但是后来,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亲切,虽然两个人并没有说过几句话。白秋叶想如果自己有亲人,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她遥望着风影堂隐现的房檐,停下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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