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一列火车停在车站里，刚刚发动起来的火车头喷着浓烟，刺耳的汽笛响起，喷出浓浓的白色汽雾。不远处，两个铁路工人正忙着给别的车辆加水、加煤。
肖登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他已经围着车头转了几个圈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火车”。他还没琢磨明白，这家伙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拖动这么长长一溜“铁房子”。
肖登科曾经做过于武林刀客，虽然自称是少年时就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但他的确还没有见过火车，——只听说过。在他想象中，应该能拉几辆大车一样大小的“车厢”。当看到车厢竟然比一间房还大，而能拖动的车厢居然如此之多，超出想象时，他惊诧了。
自从接到奉令乘火车进东北的命令后，战士们就开始欢呼雀跃、兴奋异常。大家大都没见过火车，这样“开洋荤”的事情，自然兴奋异常。大部分的战士没有见过火车，车厢里面挤满了兴奋的战士，车厢外面也挂了不少人。
汽笛长鸣，火车喷着浓浓的烟雾，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缓缓启动了。战士们在车厢里，唧唧喳喳好奇的议论着，争相挤来通过车窗向外张望着。不时传来兴奋的大喊声。
山川、树木从窗口飞一般的向后掠过，肖登科一直站在火车头内，不时将头探出外面，四下张望一下。这种速度让他感到兴奋，要不是有人拦着，他还真想站到车头，感受这种超越快马狂飙的感觉，好好吹吹风。
火车风驰电掣的将三大队送到了辽中城内，停了下来。他们原定是要去沈阳的，而苏军根据雅尔塔协定和中苏条约，并没有允许南下支队进入沈阳。因而命令临时改变。三大队也选择了辽中地区的一个县城内驻扎，并担任地区警备。
肖登科将警备司令部设在城中县政府的一栋二层小楼内。
苏联红军还没有到来时，原日满县政府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成了真空地带。好在当地警察一直维持秩序，剩下不多的日本侨民也在惶惶中度日，不太敢出门，城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混乱。倒是不久前，一部分苏联红军驻扎到附近后，军纪比较差，断不了扰民滋事，警察也不敢管。
肖登科坐在宽大的软皮坐椅上，掏出烟袋，一边抽着烟，一边享受着舒适的条件。他啧啧赞叹着，对警卫员说：“这些汉奸们真会享受，这方面真有才。的确舒服！”
第一次见到电灯的警卫员一只手拉着电灯绳，两眼直丁丁瞅着天花板上的电灯，一拉一灭，再拉灯又亮了，正玩的开心而痴迷，他已经这样快半个小时了，嘴惊诧的还是合不拢。
“臭小子，土包子一个，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肖登科起身走到内屋，在书桌边坐了下来，打了拉拉绳，开了台灯。他觉得这确实比油灯亮多了，其实许多东西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比如火车、电灯、马桶、自来水等等。他又装了一锅烟丝，凑到灯泡上点火，试了几次，在眼前瞅瞅，仍然发现没点着。气恼之下，一烟袋锅子将灯泡打碎，冲着还在玩灯绳警卫员喊道：“给老子拿火镰来！这破玩意儿，中看不中用。”
钢丝床上睡得实在不舒服，折腾了半夜，肖登科还是选择了打地铺。睡意朦胧中，他又感觉到肚子不舒服，翻身披衣向外走去。
“队长，干啥去？”睡意惺忪的警卫员问道。
“睡你的吧！肚子不舒服，还真有点水土不服。”
肖登科远远看到大门口，有许多老百姓或坐或躺呆在门口。他走了过去，哨兵打了立正。借着门口的灯光，他看到净是些衣衫蓝缕，却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
“怎么回事？”肖登科冷眼看着这些人，问道。
听到响动，地上的人们纷纷站起来，围拢过来，没等哨兵回答，一个个抢着回答，
“长官，我们想参加你们的队伍，收俺们不？”
“老总，我们让小鬼子祸害苦了，就盼着咱自己的队伍，这下好了……”
“长官，你看我的身板，当兵要吧？”
……
肖登科望着这伙“投军”的百姓，自然欣喜异常。长年蹲守在西北，一直将扩军作为重要工作，可西北人少地贫，扩展的很缓慢。曾经看着兄弟部队跟着贺龙老总去了趟冀中，回来就兵强马壮，实力“壮实”了许多，惹得老肖这些年一直嘟囔上边偏心。
“好，好，欢迎！欢迎啊！先到里面，明天咱们登记一下，来，来……”
肖登科望着这群欢天喜地的百姓的背影，心里也是欢喜异常，喃喃自语道：“上趟茅房，就收编了一个排。东北好啊！哈哈”
处理完手头的事已经到了上午，进了城还没有来得及在城里看看，肖登科突然想在城里走走，巡视一番。他仅带了警卫员，悄悄溜了出来。街面上还算繁华，川流不息的人群忙着各自的事情，街边的小贩吆喝着自己的生意。
忽然间，他听到周围的人在议论和低声怒骂。
“他娘的，这些老毛子真差劲！”
“跟小鬼子一个德行，咱中国人还是没熬出头啊！”
“比小鬼子还祸害人！”
肖登科继续向前走去。听着周围的议论，有些莫名其妙。一会儿，只见前面有三个苏联红军战士模样的人，嬉笑着晃荡过来。他们一边说笑着，一边肆无忌惮的看着周围的人，不时或者从旁边的小摊上拿个吃食，或者从旁边的妇女身上摸一把，然后哈哈大笑。
周围的姑娘、媳妇纷纷躲避，而那些吃亏的摊主们也只能摇头叹息，默默吃亏。似乎所有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倒也没出现大的骚动。
这时，其中一个苏联红军士兵拉住一个年轻姑娘的胳膊，往怀里拽。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呼叫和求饶夹杂在一起。那几个士兵看着这种惊慌，开心的哈哈大笑，继续着他们的恶作剧。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警察，点头哈腰地恳求这几个士兵放开这个姑娘，并用手拉扯着帮姑娘脱身。这几个士兵并没有生气，本来他们也就是寻开心，也没有想怎样。他们转而开始对这个警察开始了戏耍。其中一个一掌将警察的帽子推出了很远，乘警察转身看时，另一个向警察的屁股不轻不重地蹬了一脚，警察踉踉跄跄奔了几步，转过身继续陪着笑脸。这几个士兵大笑着，嘴里嘟噜着俄语，若无其事地正欲离开。
肖登科实在看不下去了，面沉似水，冷冷的挡在了这几个士兵的前面。其中一个身高一米九几的士兵，对面前这个穿着灰布军装，毫不起眼的小个子军人丝毫没有当回事，嘴里说着什么，放肆的笑着，顺手往旁推了一把。
肖登科顺手一抓，翻腕一拉，脚下使绊。顷刻，眼前的大个子已经仆倒在地。肖登科的眼神更加的犀利冷静。周围立刻聚起了围观的百姓，有好事的百姓解气地大声叫好。
大个子爬起来恼羞成怒，和与他同行的几个人说了一句，又扑了上来，另外几个也一起大打出手。肖登科的警卫员见状，拔枪是没有用的，立刻加入了战团。顿时，几个人混战在一起。
周围的好事者虽然不敢出头，可也在悄悄助拳。不时有人使个绊子或悄悄在后面踹上一脚。肖登科和警卫员本来会些功夫，但对方人多力大，打斗了十多分钟，竟然分不出谁占优势。
正在这时，一个班的巡查士兵在胡强的率领下快速跑了过来。原来，正在正常的执行巡查任务的胡强听见这边闹烘烘的，连忙赶来，远远看见肖登科“战斗”的身影。
胡强一把扶住被踹过来的肖登科，肖登科看到是胡强，一手捂着被打的发青的脸颊，大声命令道：“先解决这些老毛子！”
听到命令的胡强毫不犹豫，冲上前抓住那个高个子，一个“蒙古式”的背摔，将对方二百多斤重的身躯从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重重砸到地上。其他战士也迅速制住了另外几人。
“带回去，中国人的地盘上容不得外国人胡来！”
周围的群众大声叫好，并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一直在旁边拉偏架的那个警察，直到看到人走开，才晃然叫到：“这才是中国军人，好，解气！我要当兵！”
骄横的苏军当天就要来领人，肖登科针锋相对，拒绝了两次，令傲气的苏军军官吃了个闭门羹。这件事惊动了双方的上级，苏军上层非常震怒，命令严肃处理。肖登科也接到了来自上级的移交给苏军的命令。这件事才了解。
光复后的东北，被奴役十四年的中国百姓终于见到了自己国家的军队。兴奋之情自然难以言表。一大早，前来欢迎慰问的各界人士络屡不绝。报名参军的青壮年排成了长队。原警察部队、保安队等更是要求成建制的加入。肖登科的部队就像爆米花般的急剧膨胀，参军的人多的是，武器也不愁，接管的日本人的军械库，装备一个师都没问题。老部队武器装备几天内已经焕然一新了。
“祝贺你，老肖登科，你可有当旅长的实力了”参谋长乐呵呵地跑来，“没想到啊，咱们从延安过来时，才一千来人，这才半个月工夫，就发展到五千多人了！还有装备，那也是鸟枪换炮啊！这趟东北，来得真值！”
“先别高兴，有些事的注意，咱们可是一块穿草鞋、嚼树根，走长征过来的，天当房子地当炕，脑袋别在裤腰上干革命的。看看眼前这条件，再待上几个月，整个部队非堕落不可！还能有战斗力吗？新招的部队良莠不齐，得抓思想。”肖登科带着一丝忧虑。
这些天，肖登科忙的也是焦头烂额，一方面要大力宣传我党的方针政策，安定社会秩序，镇压汉奸和敌特分子；一方面要发动群众，扩大人民武装，兵员虽然扩大了，但训练还需时间。到处都缺干部，原来团里的许多战士都成了班排长。
虽然，形式一片大好，三大队也被授予了东北民主联军辽中警备旅的番号，肖登科也成为了旅长。然而，肖登科内心也有忧虑的事情。在这爆米花般的膨胀下，无论是队伍的军事素质，还是政治素质都被大大的稀释了。一旦打起仗来，今天的部队还会和以前的那个部队一样有战斗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