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B市,钟家。
钟尧从城郊离开之后回了钟家园子一趟,看见父亲时心里却犹自不自在。
“尧儿,你…拿那些去,做了什么?”钟少泠的声音听在钟尧耳里早已没了威严,甚至连父亲走路的姿态都似乎在一夜之间老态龙钟了起来。
钟尧知道父亲意指什么,轻笑,“你还留着那些病毒,不就是为了日后用的吗?”顿了顿,“放心吧,让大哥遭难的那家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钟少泠一愣,仰头大笑,笑声混着老人的混沌,有些囫囵的含混。“好!好啊!哈哈哈……”
钟尧想起了,许亦珏被注射的时候那种不反抗不挣扎,平静看向他的表情,心里突然一阵抽悸。
许亦珏,从少年时的,他的朋友。
而自己——
和朋友的女朋友上床让她怀孕,自己的父亲害死了朋友的女友,现在,他还要让他去死吗——
钟尧的身子重重地靠在墙壁上,造化弄人。也许跟白希乔的事情伤不到许亦珏半分自己是早就知道,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利用她。又或许是自己从来就是用伤害来验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过去到现在。许亦珏一向最了解他,一定不会怪他的。
可是现在,从此——
他们,再也不可能是兄弟了。
为了报仇,他失去了兄弟,甚至——
从他知道过去的真相那一刻开始,就失去了遵从内心的权利。他要为自己的家庭负责,他要给大哥报仇,他也不能让父亲以这种年龄去到监狱遭受苦难,不能让母亲再失去一次父亲——
可是,他呢——
他的爱他的快乐他的幸福呢——
如果真的可以用理智战胜情感的话,一定会告诉自己那段爱可能是假的,那些幸福全都是假。
告诉自己他的爱是虚幻的,对凉月如同对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女人一般,没有付诸真心没有给予过任何未来。
那样,他面对凉月的时候会不会没有那么多的矛盾和疼痛,会不会就不那么介意她和黎子墨的过去,会不会——
就这样欺骗着自己这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风花雪月抓着凉月就这样走下去——
然而,谎言背后总有代价,吞一千根针般。
锥心刺骨。
凌晨三点,钟尧像往常一样回到家,却在经过厨房的时候看见碎了满地的盘子。脚步顿了顿,然后快速跑向房间,“凉?”
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连他早上起床留下的压痕都还在。
钟尧又跑到院子里的桃树旁,没看到。
洗手间……衣帽间……都没有。
钟尧颓败的在沙发上重重坐下,却被身后一个异物硌的不舒服。伸手一摸,却是一个平日拿来装药片的塑料盒子,三分之一个手掌的大小,里面放着几根发丝。
“怎么会有个空盒子……”几乎是立刻,钟尧疯了一般在沙发上摸寻,在抱枕后面摸到了另一个一样的盒子,里头装的是,是几缕长长的发丝。
钟尧扯笑,“凉月……”
那是凉月跟许亦珏口中,还没有确认的事情。
“所以呢……因为这个你就又想回到黎子墨身边了是吗?所以你说出口的爱都是假的是吗?!?!”伸手一扫,茶几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扫落了地,瘫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谁的真心不是真心?如此想来竟觉无情——”
人若多情便无情,如凉月。
人若断情亦无情,如亦珏。
而此时的凉月和许亦珏在医院里四目相对,相持不下。
黎子墨被许亦珏的问话吓得不轻,却又因为在好友面前肆无忌惮惯了,随口便打破了沉寂。“洛汐辰是望希……这是几个意思?”
许亦珏收回赤红的目光,“刚才…你跟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凉月微张了张嘴,突然有一种冲动,把从Prada开始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他,可心念才起,颈间白玉忽然又灼烫。
【不要。】
凉月连忙回过神,背对着许亦珏和黎子墨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整理好头绪,才又缓缓回过神来。
“亦珏……”凉月边听着望希告诉她怎么蒙混过去边重复她说的话。“如果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望希,你会不会更生气?我只是刚才想到,如果那人是冲着你的女朋友来的话,现在遭罪的一定会是望希,所以我才那么生气……”
许亦珏似是突然陷入了沉思,眼神放空地望着洛汐辰,倏地眼角带剑地回过头来,“不对!你在骗我!我跟汐辰认识三年,却是最近这一年她才变得不一样…不可能!”
凉月一愣,她倒是忘了,许亦珏从前就跟洛汐辰认识。
“女大十八变,况且汐辰一直都喜欢你,她会去调查你的情史了解望希然后慢慢像你喜欢的样子,这也不足为奇吧……何况她本来就不是外人所认为的那种刁蛮任性大小姐,你知道的,不是吗?”凉月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使出口的话更为可信一些。
黎子墨却面色愈发沉重,上前抓住许亦珏的肩膀,“亦珏,你那天跟我说的,爱上了洛汐辰,是假的吗?你是为了骗我们大家吗?”
许亦珏面色煞白,沉默了许久,然后笑开。
“骗的只有,我自己罢了。”
一生本应该活在现在,挂念的永远是无花果,永远受害。愁在理论像哲学精彩,说易行难,无可奈。
人有时爱痛楚,太自觉可怜偏偏却没人助。大千色相,谁人又凭什么——
会令谁永世困在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