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自那天在医院外见过黎子墨之后,就没有他的消息。
直到从电视上看到了他离开黎家的新闻,不知道为何就记起他在车上跟自己说的那个故事。
心里惴惴不安记挂着他是否安好,却又一边紧紧攥着重新牵住的钟尧的手。
凉月叹了口气,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细微的猫叫,随即消失。她从沙发上站起,快步走进房间。
钟尧不在,家里只有她一人。
“希?”凉月摩挲颈间白玉,无人回应,心下更加不安。
Prada那声叫喊,那么微弱,那么那么飘忽,就好像——
就好像她又要离开了一般。
凉月一边喊着望希的名字,一边回想三个月前与苇姑的那番对话。
“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手上的镯子是希丫头从我这讨来的吧?”苇姑和她刚在桌旁坐下,边和蔼地开口。
“…是。”凉月看着面前失明却心明的老人,有些手足无措。
“你不必紧张,我待希儿如亲孙女,对你自然一样。”苇姑伸手便摸到茶具,分毫不差地倒了满满一杯,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凉月面前。
“…谢谢。”凉月捧着杯子,轻抿了一口。
“好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老婆子今日既遇见了你,便不能错过。”苇姑顿了顿,“你可知道希儿的母亲?”
“薇姨?”
苇姑颔首。“那你可知,你的生母是谁?”
凉月默,良久,点了点头。
苇姑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话锋一转,“你可找到有缘人了?”
凉月一愣,想到苇姑与望希的关系,便又乖巧点头,“找到了。‘霓’在汐辰附近的时候会发光,我想她就是‘霓’的有缘人。”
“那你可知,那块玉中封印了什么?”
凉月摇头,“这两块玉原是我送给望希的,可她只拿了一块自己戴着,另一块一直搁在盒子里,也没跟我说过封印了什么。”
苇姑点头,“薇儿是你的生母,这意味着,你父守玉控玉的本事,望希的母亲也有。”
凉月瞳孔一缩,紧紧盯着苇姑。
“望希的疼痛开始无法抑制之后,便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她,恳求自己的母亲,将自己的记忆封印在了两块玉里。”
“就是……”凉月唇畔颤抖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对,就是你身上的那块,自己洛汐辰身上的那块。”
“她还在吗?!她还在是吗?!”凉月抓住老人的手,紧紧地,力气之大,都可听见二人骨骼相撞之声。
苇姑另一手微微一拂,凉月便又端坐在了对面。
“人死不能复生,凉月,你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死去的人身上。”
“苇姑,苇姑求求你告诉我,要怎么打开这封印?!”凉月急得落泪,对面苇姑却岿然不动。
良久,苇姑说,“希丫头她,放不下你,更放不下那个姓许的小子。”叹了口气,“她留着一丝魂,只能撑百日。”
凉月呆呆盯着她,苇姑刚才说了什么——
“如果有与她足够熟悉的生命,换她百日,她说她要把她带走的希望还给你们。”
“我,她最熟悉的生命不就是我吗!”凉月叫道,兴奋地,激动地。
苇姑却一把按住她,“丫头,这可是…一命换一命。”
“而且那百日里她必得呆在有缘人身边,熬过去,再顺理成章消失。这…谈何容易。”
凉月沉默,再沉默。
“月丫头,她若回来,可还愿…与她相知?”苇姑犹豫问道。
“当然!”
“那我便教你,若你感觉到她回来,你就用这方法去试,去找到她——”
凉月手下摩挲白玉的速度越来越快,却再也听不见那个轻快的声音出现在自己耳边——
“凉,我回来啦!”
是,从她回到涅城看到Prada,再在汐辰身边看见黑猫Prada时,她便怀疑望希已经回来。可她不知道她在哪里,化成谁的样子,藏在谁身边,直到——
直到许亦珏和洛汐辰在一起的那天,她久违地,再一次听见了那个声音。
“凉,你在哪里?”
后来凉月知道了怎么与黑猫望希交流,也知道她要在一百天里帮许亦珏走出她离开的阴影多么不易。
凉月心底悲凉,曾问她,“希,你痛吗?”
那个声音依旧雀跃活泼,“傻凉月,我已是游魂,虽然暂时化成猫型,但总有一天会离开的。我不愿他一生不会再爱,现在看他一点一点打开心房,又怎么会痛呢?”
猫也会流泪吗,还是说,那只是凉月的幻想呢?
“凉,你跟钟尧一起,真的幸福吗?”有一回,Prada窝在她怀里,望希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
“我也不知道。”
“我没有看过你跟黎子墨在一起的样子,但是我感觉…你似乎已经不爱钟尧。”黑猫从她怀里跳下地,走了两步回头端正地望着她。
“我不知道…希…”凉月无措地伸手想要抱起黑猫,Prada一个闪身躲开。
“凉,你不能总是依赖别人,不能把你想要的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没有人会陪你一世——”
那天望希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这个。
然而现在——
她却一点回音也没有。
凉月抓起钟尧留给她的车钥匙,夺门而出。
她记得今天洛汐辰跟许亦珏去了旅游,望希该不会是——
凉月发誓,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她一定,一定不会迟到。
张妈给凉月开门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溅满了水,看到凉月时倒也不客气,一把将她拉进屋里。
“凉月小姐,你快劝劝我们大小姐吧……不知道她跟许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本来高高兴兴出门说了要玩一个周末才回来的,这不,才一天,就黑着脸回来了!一回来就砸东西呀!现在闹完楼下又锁在房里不让我进去,这可怎么办呀……”
张妈后面的话被凉月触目所及的场面淹没,她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名贵的花瓶碎了一地,玻璃茶几被人从中间砸碎,四面的玻璃却还可笑地被留在桌角之上。电视屏幕上都是水渍,落地窗帘掉落在地上。墙上挂着的珍稀的画都被利器划破,甚至墙壁上也都满是划痕。
不远处通向二楼的楼梯上,一级一级的,都是鲜艳至极的血——
“汐辰!”凉月管不上礼仪,三步并两步地冲上了楼,拼命敲着禁闭的门,里面却没人应答。
“汐辰我是凉月!你开开门好不好!”
“汐辰!不管你跟许亦珏怎么了!都不要干傻事啊!”
“汐辰——”凉月的声音被门后扣着的锁“咔嗒”声打断,她急忙推门而入。
如果,如果她可以选择,那么她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洛汐辰跌坐在房门边,神情麻木,脸色苍白,手上拿着一把刀,不断地滴着血。
凉月抓起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没有看到潺潺出血的伤口,视线随即被地上的猩红吸引。
血滴从楼梯一直滴到房门口后,从房门到离床不远的地方成了拖拽的血轨。再远一点,有一个煲水用的热水壶,此刻摔在地上,壶里的水洒落一地,到处冒着热气。
因碰了水而氤氲开的血一直蔓延到落地窗外。凉月看到,越是靠近落地窗,血色越发深红。
凉月松开洛汐辰,站起身向落地窗走去。
她的心脏倏地加速,在手指触上窗帘,开始剧烈颤抖的时候,又突然停止了跳动。
“哗啦——”她拉开了噩梦的帘。
鲜艳至极的Prada静静地躺在那个简易猫窝里,毛发因泡在沸水太久而开始脱落。妩媚妖娆的眼睛已经灼伤得无法睁开,那娇俏可爱的耳朵——
被割下来,扔在了一边。
每每见到许亦珏和凉月便飞快助跑的四肢,被扭成了诡异的形状绑在一起。腹部和下体被残忍地扎了数十刀,黑色的毛因那嫣红而变得夺目——
凉月跪在地上,跪在血泊里,耳边轻轻飘飘传来望希最后的声音。
“……情爱为毒,黄土白骨,来生——
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