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月夜,岩石旁的展昭睁开了双目,唇边不觉地泛出一丝笑容:王朝,马汉,这次的头魁分配到你们哪个的手下了呢?要是到了赵虎手下,那新人可真有得受啦。
展昭没能参加,那是因为二天之后,仁宗皇帝突然宣他进宫了。
行礼问安之后,展昭垂手肃立一旁,等着皇帝开口。
今天的皇帝,似乎有点与平日不同。对于这位年轻的天子,除了天子威仪而使人自觉的产生的那种肃然起敬之外,展昭还另有几分呵护之情。虽贵为九五之尊,但权臣的相欺,宗室的觊觎,外族的骚扰,身世的迷离,年轻天子的宝座一直处于一种动荡的平衡之中。因此,示弱和亲和,成了天子保护自己的一道有力的屏障。
但今天,这位天子的脸上少了几分平常的温和,却多了几分坚定,豪迈和飞扬。面色也因为兴奋而泛出光芒。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展昭,眸子透露出一股急切。
他把随身的太监轰了出去,从宝座直接走下来,站在展昭的身边。
“展昭,知道朕为何宣你吗”
他叫他展昭,而不是平时所称的“展护卫”。听上去,却平添了几分亲近和信任。
“属下不知,请皇上明示”
仁宗皇帝从案几上拿起一封信笺,递给了展昭。
信封上鲜红的封泥图案仿佛是昨天才印上去的,似乎还没有干透。这是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件。这种密件是直接送到皇上手中的,是绝密的。展昭心里一惊,难道边关军情紧急?
他微微犹豫了一下,再一次抬头看了下皇上。从皇上的眼神中他再次得到了首肯,这才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读了起来。
这是辽宋边境革州知府刘江的一封密件,革州是宋辽之间最为毗邻的一个小州。当地土地贫藉,接近草原沙漠的边缘。牧草不丰,水源不足,居民多以外出为人做脚夫干苦力为生。但在这战火连年的时代,倒也因祸得福。辽人对此地无多大的兴趣,也就从不骚扰。在这几年中,竟也相安无事,是边境中难得的一块太平之地。
一方水土养一方官员,刘江这个名字也就极少为京官所知道了。类似这样的官员,大宋朝比比皆是。上任了,离任了,告老了,还乡了。无功无过,庸庸碌碌。人生最大的收获恐怕也就是平平安安地混个皇粮退休金了。
如果不是革州特殊地理位置,边界定期军情汇报时多少要提上一句,刘江这个名字可能就这么一直默默无闻下去了。
但当展昭看完这封信后,他意识到:这个刘江,从此将不再默默无闻了。
信的大意是这样的:
离革州三百多里路的辽国境内,有一个地方叫通达录旗。通达录旗里居住着许多的汉人。这些汉人,有些是为了逃避饥饿或战争逃到那里的,有些则是在历史上的数次战争中被辽兵强掠过去充当劳动力的。因此,通达录旗所居之民乃是辽汉混杂。形成了一些比较大的汉人村落里,在这里大家仍固守着故国的习俗传统。虽然由于生活及环境所迫,不得不说辽语,穿胡服,但骨子里仍是地地道道的大宋人。他们在辽地是属于地位最为低下的种族,没有自己的土地和牧场。以租种辽人的土地或为辽人做工而过活,受尽了人格上的凌辱,在艰难的处境中顽强地生存着。几十年来,他们日思夜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回到故国!
随着狄青将军在边陲屡建奇功,辽人被打得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对故国的怀念更加强烈,一心想要离开这个异邦,重新回到中原,回到自己的家乡。
当然,辽人是绝对不会放他们走的。于是,几个汉村的长老经过一番商议之后,派人秘密与离他们最近的革州的知府刘江进行了接触。他们打算率领这几个村落近五千名汉人及其家属,以放牧为借口,从通达录旗出发,翻过阴山山脉,进入革州领地,从而完成南归的义举。
“回归!”年轻的天子攥紧了拳头,重重地敲了一下案几。他的眼里充满了兴奋的光芒。
“展昭,你可知,治国之道之根本为何?”他直视着展昭,双目熠熠。
“属下愚钝,还请皇上赐教”展昭毕恭毕敬地答道。
“民心二字”年轻的天子挺起了胸脯。“辽国虽兵强马壮,却凶残狡诈。以暴治国,虽可得一时之安,却忤逆民意。今通达录汉民一心思归故国,足可见我泱泱大国,怀柔四方之德。”天子顿一顿,又继续说道:
“现四夷诸国,皆视我大宋为庸弱之地,视蛮辽为上国;对我大宋无贡无奉,不敬不重。想太祖基业,传至朕处,竟衰败如厮,实为大宋之辱,朕之奇耻!”说到激动之处,玉面胀得通红,声音亦有些发颤。
展昭扑通一声跪下:“万岁言重,万岁少年英明,日夜为国操劳,耽精竭虑。大宋之弱,实乃臣子之无能。臣等罪该万死”
仁宗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趋前将展昭扶了起来。
“展护卫请起”,“今日只有你我君臣二人,朕就把心里的话说给你听”
展昭站了起来,望着这位对自己推心置腹的皇帝,内心也有点激荡了。
“自朕登基以来,内有八贤王,丞相,太师,外有狄青等相助。虽身居九五之尊,日夜如众星捧月,但实为危机重重。”触动了心事,天子的面色开始暗沉下去。
展昭回想起这些年围绕着这位年轻天子发生的种种事件,哪一件不是外表看着波澜不兴,实则是暗流涌动。稍一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脸色也不禁凝重起来了。
“朕日思夜想,恨只恨自己不能仿效太祖皇帝,亲持金戈,马踏贺兰,拓疆土,扬国威!”皇帝的拳头再一次重重地敲击着龙案,满脸的悲愤。
展昭只觉胸口一热,眼前的这位年轻天子,突然在他面前变得高大起来。
仁宗继续说道:
“通达录旗的汉民,若能顺利回归中土,将是奇功一件。辽人之民心,势必因此而大乱。不耽于此,想我边境历年战乱,被掳至辽地的汉民何止数十万人。若人人以通旗子民为榜样,恰如在辽地兴起燎原星火,必使辽国后方大乱。此时,我大军若再全力压境,辽主必腹背受敌,难以自保。”仁宗右手用力向下一劈,仿佛拿刀砍下了辽主的脑袋。
展昭的手也不自觉地握住了剑柄,同时开始发烫了起来,他扬起星目,直面着这位胸怀大志的天子,朗声道:“微臣誓死效忠皇上,愿听皇上差遣!”
“通旗汉民,大多是平民百姓,若没有大军保护,很难通过辽人的封锁。”仁宗继续说道。“狄青大军主力虽然驻扎在革州南方二百里,但却不便出面。两国边界,稍有安息。若我大军出马,必会给辽人以口实,妄言我军犯界,反倒借口攻宋。”
展昭闻言,暗自点头,不禁佩服仁宗的心思细密。
“因此,此次回归,只能靠通旗汉民自身的力量。但若无得力之人相助,也恐难成事。因此刘江请求朕派一得力干将潜入辽地,与通旗之民接洽,妥善安排行动,力求一举成功。朕本属意于狄青营中选一得力将领前去辽地,但军中人多口杂。此事非做得极为机密,才有胜算。而辽方对狄青帐中之人极为熟悉,所以只能罢了。”
“而此人又必须文武双全,胆大心细。朕思前想后,满朝之中,也唯有展护卫你担得起这个重任了!展护卫,你可愿意接旨?”
展昭的心情早已澎湃。当迎上仁宗那双热切的,期盼的目光时,他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臣叩谢皇恩,万死不辞!”
就这样,展昭接受了一个绝秘的任务:潜入辽国,带领通达录旗的汉民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