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德雷斯军的右翼只有十个人,他们一字排开,其中五名战士手中的盾牌上镌有琪美拉纹章,另外五人的衣着或是武器上也有同样的标志。
这便是几乎令大陆上所有军队都心惊胆战的索多姆精英兵团了。
第一骑士佛朗多、第二魔剑士吉兰特以及战斗法师杰拉格已经伤愈,此刻他们全都恢复了昔日的霸气。
第二骑士利昂.亚立特和第一魔剑士兰斯.亚立特这对表兄弟正骑在马上交谈,完全没有把即将来临的大战当作一回事。
协作法师古捷则在乐此不疲地一次又一次为暴君战士索罗恩施放嗜血术。
团队法师狄姆.克奥普和战争祭祀拉利杨.斯普林则已开始冥想。
捷克护卫施坦茨.索多姆高举着五米多高的矛杆,杆头象征索多姆的琪美拉纹章旗随风飘舞,这只琪美拉兽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令人看了很不舒服。
星之大陆的中部此时已经有些寒冷,渐渐转入了冬季,相信这场会战将成为两国在118年最后的一场大规模战役。
温德雷斯的中军,一位穿着银白色轻便铠甲的女骑士骑在马上傲然立于阵前。
她留着棕色短发,几屡丝发贴在脸颊上,与头发一样的棕红色眼眸,鲜红的嘴唇,面容兼备肃杀与平和。头盔、盾牌和长矛挂在战马的身侧,栗色皮毛的战马鬃毛蓬松而凌乱,远远望去更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
“费奥提,中路的号角军团就由你来全权指挥了,不必计较损失,只要尽你所能地拖住敌军的主力,消耗他们的士气就可以了。”女骑士头也不回地说道。
在她侧后边,一名相貌平平、身型单薄的军人立刻压低身体应答:“请放心,公主殿下,下官定当全力完成自己的工作。”
这个叫费奥提的,是温德雷斯阿尔迪缪元帅的副官,此次他随狮鹫军团出征,原本担任的是督军职务,而眼下,他却成为号角军团临时的指挥官。
“虽然你平常做的都是一些琐碎工作,不过对于你的本事,我还是略有所闻的,这次是你第一次指挥部队,希望你能向元帅大人交上一份令他满意的答卷。”
“是,感谢殿下您对我的认可。”费奥提恭敬地说,无论从态度、举止还是言词上,都显得无可挑剔。
骑士公主侧过头轻点一下,表示听见,随即策马扬鞭,向左翼的骑兵阵中行去。
温德雷斯中路队列中发出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最中间的两列士兵分别移向两侧,让出一条通道,让费奥提、同时也让后方走过来几名魔法师通过。
魔法师与元帅的副官擦肩而过,往阵前走去,对于费奥提的微笑示意视而不见。
号角军团的大魔导士满意地看了看同僚施放在自己身上的防护魔法,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双手手掌上。
在那里,翠绿色的光芒正亢奋地跳跃着,虽然只是为了发出开战的信号,但他并不想在气势上败下阵来,因为在战场的另一边,同样站着一位大魔导士。
依然空旷无人的战场中央,一道飙猛的闪电旋风和一串饱含能量的火球激烈地碰撞着。在强烈的日光下依然迸发着耀眼的光华,连最为悍勇的斗士也不得不眯起眼睛注视着这剧烈的魔法反应。
无需小队长的高声呼喝,数不清的魔法箭、闪电球,以及焦热波在空中呼啸着交错而过,同时伴随着大量做着单调抛物线运动的重弩箭,双方气势磅礴的攻击在同样声势浩大的防护罩面前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归入静默。
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喝声,格兰斯和温德雷斯双方的军队开始了整齐划一的缓速推进,这场原本被定名为“第102次福斯特会战”,事后被更名为“阻击开拓者”的会战就这样宣告开始了。
一只手安抚着焦躁不安的战马,另一只手则将手中的长枪一次次地握紧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斯维拉显然同样有些紧张和不安。
“第一次上战场通常都是这样,”山塔士不紧不慢地说着,“你应该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在力量的运用上,你已经有了很深的造诣,只要不停地移动,就能够保证不会受到致命的伤害,何况你是骑在马上。”
“是吗……”
“当然,你还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避免那些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
“比如流矢,大范围的魔法,还有剑气什么的。”
“哦。”
“你有两个选择,砍倒所有出现在你视线里的敌人,或者寻觅那些看起来实力不俗的敌人,你是有这个实力的,当然,在你到达目标身边之前,还是得披荆斩棘一番。”
“我还是希望你们把我当作一个诗人那样使用。”
“这可由不得你,你总不希望在自己使用奏唱的时候被一支突如其来的利箭穿透胸膛吧!好了,不多说了,我该出发了。你是预备队,待会跟在狄龙的身边就好了,绿叶的兄弟们会照顾你的。”山塔士说着用靴底磕了一下坐骑的肚子,战马嘶鸣一声,甩开蹄子汇入到开拔的轻骑兵队伍中。
“可不要第一战就丢了小命啊!”已远去的山塔士回过头大喊道。
“小心你自己才是!”
轻骑兵部队绕过右翼横七竖八摆放的障碍物,开始了大迂回,迎接他们的将是狮鹫军团的骑兵队。在一段时间之后,两支骠骑将狭路相逢,胜利的一方将会影响到整个会战的胜败。
格兰斯的中路军加快速度,借着坡势开始了冲锋。
捷克护卫团以明显优于其他兵种的速度推进着,巨大的钢盾顶在身前,长斧戟拖在地上,扬起满天的灰尘,零星的魔法和弩箭以更快的速度越过他们的头顶,发出一声声尖啸。
温德雷斯左翼的骑兵已经完全脱离了战阵,朝着那个远离主战场、遥不可见,却又仿佛是双方已经约定好的交汇点疾驰而去。
中路的号角军团停下来整齐队列,弓箭手已经搭弓在弦,蓄势待发。魔法攻击就好像是法师之间的交流,各种各样的魔法飞弹在命中它们的目标之前就被对方同样的攻击所抵消、中和。
格兰斯的军队已经冲下了斜坡,双方的距离越来越接近,队伍最后边的弓箭手已经停下脚步,开始准备射击。
一阵阵呼喝掩盖了铿锵的脚步声,无数箭矢、长矛从双方的阵中****而出,其间还夹杂着寥寥数道掠地疾走的强大剑气。
有的人中箭倒下,也有的人被剑气切开,更多的人则被魔法飞弹炸飞到半空中,然后跌落下来。幸运的人是那些立即死去的,而那些不幸的生命,则在被铁靴践踏和无助的哀嚎中慢慢地消亡。
两股人潮终于发生了碰撞,就像是海浪拍打在礁石之上激起层层浪花。
在两军交汇之处,掀起一片巨浪,那是血与肉的波涛。无数战士被巨大的冲力挤压、撑起、抛向半空,再落下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具浴血的尸体,更多的人则义无反顾地步着他们的后尘。
格兰斯为数不多的捷克护卫已经分散开来,号角军团的普通士兵不足以拦截这样的战士。拥有与骑兵不相上下的突破能力的他们,径直冲锋,借着速度带来的冲力,排开一切挡在面前的敌人,他们的目标是敌军后方的魔法师兵团。
交锋的战线越拉越宽,混战终于开始了。
张牙舞爪的琪美拉兽此刻也开始炫耀起它那独特的杀戮方式。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战斗法师、祭祀以及团队法师同时出现在格兰斯军的后方,和格兰斯捷克护卫团相比,他们对于敌方魔法师的攻击更为快捷、猛烈。
拉利杨和狄姆专注于防御,将攻击的任务完全交给了杰拉格。
一道连锁闪电和一记熔岩爆发几乎是同时施展出来,在弩车部队的中间暴开。刚刚还气势汹汹地倾泄着炮火的战争机械此刻已经连同他们的操作者一起变为一块块碎木和焦炭。
紧接着又是一阵微型的暴风雪升起,强大的涡流就像倒过来的漩涡,卷着锋利的冰片,也卷着鲜血、木块和残肢断臂,一起狂乱地飞舞。
随着一个又一个强力的大范围魔法的施放,弩车部队几乎已经损耗殆尽,格兰斯临时拼凑的魔法师兵团却还在索多姆祭祀和团队法师的牵制之下,不断地消耗着魔力。
“殿下,难道你不打算援救吗?”斯维拉看着远处的惨象,忍不住向雷蒙德大公发问道。
别的他不懂,可至少他明白,如果想救援的话,重骑兵只用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到达左翼部队所在的位置。
公爵的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斯维拉先生,看来你对战争一窍不通,他们只有3个人,我们怎么可能用一整个骑士团去救援呢?也没有必要为了挽救为数不多部队而用掉预备队最为锋锐的首次攻击,况且损失也仅至于此。那3个人的魔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他们的攻击马上就会结束,这只不过是一次骚扰,破坏力很大的骚扰。”狄龙在旁解释道。
“唯一失策的是,我没想到他们会顺移到如此远的地方,看来索多姆的实力是一代更比一代强了啊。”雷蒙德点了点头沉声说。
雷蒙德指的不光是杰拉格三人,他眉头紧缩,看着战场另一端索多姆的表演。
五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正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索多姆的四名骑士用强大的斗气将自己连同坐骑一起包裹起来,再加上捷克护卫施坦茨,五个人化作五颗流星在战场上到处游走。强大的实力令他们不必在乎什么阵型和保护,也不用使用什么战斗技巧,只要移动,就可以掠夺无数人的性命。
索多姆骑士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格兰斯的士兵们不是被强大的斗气撕裂,就是被撞飞。少数幸运地躲过这致命撞击的人,也被紧随其后的魔法所击杀,协作法师古捷的单体魔法不但兼顾多处,而且准确度惊人,可以说是弹无虚发。
暴君索罗恩则似乎是沉浸在疯狂之中,手中的链锤每一次挥舞,都会将好几个人的身躯,连同他们的武器、盾牌以及铠甲一起打成碎片。
格兰斯军虽然人数上占优,号角军团的力量也并非强大,但目前看起来,仅仅是索多姆的强攻,就令他们处于劣势。
这样的局面持续了一段时间,离弦之箭也还是有冲力消失的一刻,虽然情况比想像的要糟糕,但雷蒙德预想中的转机总算出现了。
战斗法师的魔力终于耗尽,又是一个令人目眩的传送魔法,让三个索多姆的偷袭者脱离了战场。格兰斯的魔法师兵团虽然有所损伤,但实力保留的还算完好,排除了致命骚扰的他们开始重整力量,发起攻击。
另一边,捷克护卫团已经冲进了敌方的法师阵中,重新汇集在一起的他们,将积蓄已久的暴戾和杀伐之心释放开来。
此刻战场上的一处地方,那是温德雷斯攻击力所忽视之处,在格兰斯中路军的后阵,由弓箭手所组成的阵列,早在混战开始之时,他们就停止了对号角军团一般士兵的攻击,而把力量集中在对方的魔法师身上。
显然这种毫无意义的攻击完全达到了示弱的效果,所以没有引起强大的索多姆的注意。
就在这看似无力的阵列当中,一支缠绕着闪电的光箭衔着一条绚丽的尾焰****而出,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便穿透了吉兰特的肩膀。刚刚伤愈的魔剑士被强大的冲力带起,栽落马下。
紧接着又是一箭射出,命中了不远处的暴君索罗恩,格兰斯军顿时士气大振,对号角军团的士兵发起猛攻。
就在格兰斯的士兵还未冲到倒下的吉兰特和索罗恩近前时,一阵耀眼的光圈就已经把他们带离了战场,同时离开的还有古捷。余下的四名索多姆战士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点燃起斗气朝着弓箭手阵列展开了冲锋。
仿佛是与索多姆骑士的攻击相协调,格兰斯全军开始了且战且退的后撤,对于这极为明显的意图,号角军团也开始迅速重整队形,借以在敌人后退整理完备之前展开冲锋。
孤军深入的捷克护卫团似乎是早已觉悟了自己的处境,仍旧不停歇地进行攻击,用自己的生命换取那些与他们同样高贵的魔法师的性命。
身为总指挥的费奥提并没有下令集中力量围歼已经被自己包围的三千多捷克护卫,而是命令自己身边的护卫队迅速投入到战圈中,并传令重整队形。
随着索多姆战士的推进,暗藏的弓箭手第三次射击,命中了第一魔剑士兰斯。或许是仓促发箭,亦或许是因为兰斯早有提防,蕴含魔力的箭矢在斗气的阻挠下,仅仅射穿了他的小腿,在流星斗气消失的一瞬间,兰斯的坐骑被慌忙抻起的绊马索放倒,人也滚了下来。
几名身经百战的剑士已经冲到近前,可惜还未等他们举起的长剑落下,一声战马的长嘶便宣告了他们生命的终结。
一名剑士被贯注了斗气的马蹄踏在后背上,远远飞出,另外两名剑士被一根闪着银光的骑枪一起穿透了胸膛。
第二骑士利昂倚仗恐怖的臂力,掉转扔挂着两具尸体的骑枪,再次插入了另一个冲过来的格兰斯士兵的腹部,左手抽出腰间长剑,又挑飞了两个人的头颅。
骏马站立起来,发出震人的嘶鸣,串着三具尸体的骑枪在半空中挥舞。这一威吓立时起到了作用,格兰斯的士兵只得放弃眼前受伤的敌人,快速地后退。
利昂一把抓起躺在地上的弟弟,掉转马头,退了回去。
然而仅由于两名索多姆战士的存在,雷蒙德重整阵型的命令没能得到很好的贯彻。
在耽误了好一段时间之后,佛朗多和施坦茨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同时载着丰硕的战果,被传送魔法招离战场。
此时的格兰斯军布置队形的工作尚只完成了一半,而号角军团则已经开始了前进。与他们并肩的,还有重新出现在战场上的狮鹫军团重骑部队,他们填补了索多姆兵团离开所留下的右翼空虚,并且与号角军团一同展开了冲锋。
“殿下,狮心菲梅迩的战术有点怪异啊。”狄龙摸着下巴思索道。
“你们注意到没有,他们的重骑兵已经不是新战。”海温连忙提醒。
“嗯,看来他们在迂回的道路上已经进行了一次战斗,然而现在又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斯维拉不失时机地发表了一个令人不快的推测。
“应该不是消灭了我们的迂回部队之后才来这里的,看起来他们是集中优势兵力对我们的轻骑部队发起了一次攻击,然后再由主力部队赶回主战场,留下两股轻骑兵进行混战。”海温解释道。
“这并非明智之举啊,不但消耗了主力部队宝贵的第一次冲锋,而且也没给自己留下预备队。”
“嗯……看来狮心菲梅迩是打算把赌注押在他们的迂回部队之上。借着重骑部队冲锋的优势把我们的迂回部队打入低谷,再逼迫我们将预备队全部投入,待到他们的轻骑兵收拾完残局,便赶过来给予我们致命一击。”雷蒙德沉声说。
“唉,看来我们是指望不上迂回部队了,只希望他们尽可能多的存活下来吧。”雷蒙德用力捏着自己的额头,接着朗声说,“海温,该你们上场了!”
经过一阵骚动,留在温德雷斯阵中的捷克护卫团已经被全灭,英勇的格兰斯战士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同等的战果,至少温德雷斯的魔法师兵团已经瘫痪了。在格兰斯的法师消耗掉自己最后的魔力短暂地阻止了敌人前进之后,温德雷斯军开始了大举进发。
由于速度上的差异,狮鹫军团的重骑部队渐渐将号角军团抛在身后,来到了最前方,沿着斜线前进,逐渐散开,速度愈发加快,恐怖的重骑兵冲锋开始了。
尚未整顿完毕,又失去了坚固的捷克护卫团,格兰斯军在最前列仓促布置好防御阵势,面对迎面而来的铮铮铁骑,士兵们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这时候,格兰斯军后方也响起了铿锵之声,莱布尼兹重装甲兵团以同样惊人的速度发起了冲锋,他们从右翼越过自己同袍兄弟的身边,也沿着斜线急速奔跑着,来到部队的最前方,打算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与对方的重骑兵展开正面交锋。
大地在震撼,尘土满天飞扬,两股钢铁的洪流在战场的中央交织在一起。
钢铁包裹着的巨大身躯被撞飞,嘶鸣的披甲战马连同他们的主人一起被掀翻,巨斧、长矛、盾牌满天飞舞,鲜血、残躯、金属的碎片在这里演绎着一场人为的、却又比大自然还要伟大的暴风雨。
弥漫的尘土黏着上飘浮空中的血雾,快速地落下,然后又有新的灰尘和新的鲜血扬扬升起,再落下,宛如暴风笼罩下的大海,不断地沉浮,想要吞没一切。
由于刚刚战斗消耗了大量的气力,再加上长途奔袭,狮鹫军团的重骑兵没能有效地利用这次机会,他们的冲锋被重装甲兵团的反冲锋阻止了。
这也为格兰斯军的重整阵型提供了宝贵的时间,当后来跟上的号角军团几乎把重装甲兵团包围起来的时候,格兰斯中路军也穿越了不算长的距离,赶了过来,现在轮到他们支援自己的同伴了。
怀着一份感激,一份同仇敌忾的豪气,也饱含着同袍之谊,再度发起攻击格兰斯中路军比刚才更是勇猛了许多。
紧接着,震慑人心的铁骑声也混入战场上阵阵喊杀声之中,狄龙率领着五千多绿叶骑士兜了一个圈子,来到了此时温德雷斯军的左侧,差不多是在同一时刻,温德雷斯军的右后方也掀起了一阵尘浪。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是格兰斯军的轻骑部队,所谓不同的环境造就不一样的男儿,这次是冲天的豪气与满腔的热忱战胜了军纪严明的悍勇之师。
几股洪流再次交汇,沉浸在血腥杀戮的战场气氛中的人们,早已忘却了生死,抛开了苦痛,淋漓的鲜血也无法使他们从干渴中解脱。黏着在身上、脸上的内脏和碎肉业已和灰尘汗水没什么两样,似乎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没有对生存的渴望,只有夺取别人生命的心欲。
忘记了在不久之前还曾想到过,面对的是和自己一样有感情、有梦想、有朋友、有父母妻儿的人,仇恨只是刚刚燃起,就在这几个小时之中。
混战之中,骑士仍然疯狂地抽打着自己的坐骑,冲向人群最为密集的地方,不管自己的同胞也身处其中。数不清的马匹受了惊在战场上狂奔,有一些则托着他们已死的主人,有的则是背上空无一物。
重骑兵脱离了他们的战马,就仿若一坨铁块,步履维艰,随处可见四五个人把一个骑在马上的人抓下来,然后群起而攻之,紧接着又被冲到背后的敌人杀死。
就连弓箭手都扔掉了自己最得心应手的武器,掏出匕首疯狂地四处冲杀,只是为了给自己那些擅长搏杀的战友增加多一点存活的时间,好让他们再砍死两个敌人。
强大一些的战士早已抛却自己那曾经十分得意的战技,疯狂地施放着体内的斗气,将冲上来的敌人切得粉碎。
斯维拉觉得自己还算冷静,至少他还记得刚刚一枪刺死的是自己杀的第十一个敌人。
他现在发现,山塔士刚刚对他说的全是一派胡言,说什么只要快速移动就能保全,这样的情况下,坐骑根本就跑不起来,到处都是人,明枪暗箭比比皆是。这时他才想起来,其实山塔士和他一样,也是第一次上战场。
用长枪拨开两支箭,再用一个差点把自己腰扭折的姿势躲开射向自己胸口的另一箭,斯维拉真后悔自己为什么选择骑在马上,可是他又不敢下来,这会让他逃都逃不了。
尽管围在自己身边的是绿叶骑士团最为精悍的战士,但他还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这和他曾经单枪匹马面对翼头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相信到目前为止,冲到他身边的敌人就是加在一起,也没有那头庞大的亚龙要来的厉害,可他就是始终不能像当时那样游刃有余,斯维拉明白得很,比起当时,现在的他可不是强了一两个级别。
又有一群敌人朝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准确的说,是朝着离他不远的雷蒙德冲了过来。
“保护殿下!”狄龙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龙吟诗人耳畔响起。
斯维拉不得不随波逐流地跟着身边的骑士们来到雷蒙德前边,在他面前,近卫军已经布起一道简陋的长矛阵,谁都明白,面对那支重骑兵,眼前这些家伙是死定了。
还没等接触,这些士兵就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是每个人都被打得七零八落。在对方几个骑士同时发出的斗气之下,这些人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这次过来的对手实在太强大了。
偏偏赶上自己的运气最差,来到自己身边的这个看起来是这帮人里最厉害的家伙。
“该死!为什么每次都是我被最强的那个挑中,真见鬼了。”斯维拉暗中咒骂着,但他丝毫不敢疏忽,尽管自己身上那几处都是轻伤,可面前这个家伙看上去简直就是毫发未伤。
“哐”两柄长枪的枪尖根本没有接触到,缠绕其上的强大斗气便硬生生把两把似乎意犹未尽的锋锐给分开,残留的斗气卷着被剥离枪头表面的钢渣四处飞溅。
紧接着两个人再次同时出招,斯维拉却不得不慢了一拍,他没有办法,只能掉转枪身护住自己。因为他可不像对面的那家伙一样,全身包裹在钢铁里,又是一次碰撞,斯维拉胸前的围巾被斗气余波绞成了碎片。
“看了不得不逃了,这可不能怪我。”斯维拉暗想着,急挥了三枪,然后一声尖叫,便掉转马头开始狂奔。
对面那骑士显然料到自己的对手要逃,所以对那三枪虚打毫不在意,用靴跟磕了一下马腹,打算用一记挺刺结果了这个看起来跟花花公子一样的敌人。
只是出乎意料的,紧接着一记有如音符般的气弹迎面扑来,骑士慌忙躲闪,自己的左肩还是炸开了花,护肩的碎片飞溅,露出里边的皮肤,外加喷出了一蓬血花。
或许是因为自己吃了亏忍不下这口气,亦或许是因为发觉这个对手有点斤两,值得斗上一斗,也可能只是单纯的任性,骑士快马加鞭追了上去,把几个紧随其后的同伴也甩了开去。
斯维拉一身轻松,片甲未挂,再加上自己这匹马也很灵活,跑起来自然很快,可是他后边那家伙的速度实在令他难以置信。连人带马都穿了那么重的铠甲,居然速度和自己不相上下。
再加上这骑士行的是直线,已经撞飞了好几个挡在他前面的战士,甚至连骑士都一起撞开,可速度依然不见缓,于是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这样不是办法,”眼看前面人已经不多了,斯维拉暗暗思索着,“干脆把他弄下马来,这样更能发挥我的灵巧。”
于是斯维拉忽然勒住缰绳,掉转马头横了过来,紧接着挥出长枪,汇集在枪上的斗气宛如一支箭矢****而出。对面的骑士速度还是没有减慢,只是放出一股斗气,抵消了近在咫尺的攻击,挺枪刺了过来。
斯维拉暴喝一声,重新将长枪灌上斗气迎头一记直刺。
又是“嘭”的一声响,两根长枪的枪尖对在一起,斗气相互碰撞、爆开,由于两人这一击力量都很大,长枪借着冲势交错而过。
“好机会!”
斯维拉灵活地侧闪身,抬起左臂将刺过来的长枪夹在腋下,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对手做了一个相同的动作,把自己的长枪也给夹住了。
两匹马撞在一起,由于斯维拉几乎是静止不动的,坐骑一下子失去平衡,侧身斜倒。
“一定要把他也拉下来,不然我就完了!”斯维拉连忙在手上加了一把力气,拼命握住对手的枪杆。
对面的骑士似乎也是惊讶了一下,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娘娘腔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不过他显然没有把这看在眼里,手上同时加力,暴喝一声,把两杆枪挑了起来。
斯维拉此刻已经悬在半空,进退两难,要是现在松手的话,落在地上肯定被马蹄踩个正着,不松,待会一定被摔得更惨。另外,他觉得从那厚重的面罩里发出的,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果不其然,骑士把斯维拉举倒最高处,猛地向地面甩了下去,就在将要着地之时,斯维拉拼尽全力调整呼吸,放出一股斗气以减缓冲势,同时发出一声尖叫,握着长枪的手却是始终没有松开。
骑士来不及躲避着突如其来的音波攻击,他慌忙双手放开长枪,用胳膊护住面部,同时提起斗气,“叮”,气流的撞击将他的头盔打飞。
这下轮到半躺在地上揉着屁股的斯维拉发呆了,眼前确实是个女人,属于具有独特美的那种。棕色的短发有些凌乱,棕红色的眼眸,鲜红的嘴唇,面容肃穆,还透出一点掩饰不住的恼羞成怒,有些刹风景的是脸颊上的一块淤青,还有额头的一丝血迹。
狮心菲梅迩不得不佩服面前这个看起来很像女人的小子,也有点后悔刚刚的任性,一方面是因为看这个战场上唯一没穿铠甲的人很不爽,另一方面是这张俊俏的小脸让她想起自己那群油头粉面的哥哥。
总之都已经追到这份上了,也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不杀了他也有点不划算。
于是菲梅迩看着目瞪口呆的斯维拉挑了一下嘴角,“噌”地跳下马,抽出腰际长剑,踏着有力的步子走了过来。
一个温德雷斯士兵的脑袋突然砸在斯维拉的膝盖上,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还在战场上,性命还悬于一线。等他抓起地上的长枪站起身,刚好看见菲梅迩一剑刺穿一个格兰斯士兵的脖子,接着朝自己走过来,在她脚下,已经躺着三具尸体。
斯维拉赶忙平服心绪,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就在这时,一支箭矢适时地飞了过来,目标则是菲梅迩的太阳穴。
骑士公主不慌不忙地举起长剑阻挡,却没料到眼前的小白脸以惊人的速度跨过好几米的距离挺枪刺了过来。
预感到距离不够,斯维拉连忙松开右手,侧过身体把左臂伸直,长枪递了过去,转眼间他便发觉自己这一枪仿佛是进了海绵,完全没有穿透铠甲刺入人体的感觉。
在他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一股大力便将他反弹了出去,然后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菲梅迩看了看眼前似有似无的护罩,又看了看已经飞出去很远的斯维拉,发出一声失望的冷哼,转身蹬上了自己的坐骑。
这时候,一队温德雷斯骑兵团团围着一个中年魔法师赶了过来,另一个方向则有几个绿叶骑士飞奔过来,可是还没等他们接近,就被一串火球给逼退了。
“公主殿下,局势已定了,我们还是赶紧撤退吧。”离菲梅迩还有十几米远,那个中年魔法师便开口叫道。
菲梅迩轻轻点了点头,催动了战马。
“殿下,费奥提刚刚越权调动重骑兵进行掩护,开始全军撤退了,要不要……”
“他做得对,你们跟我一起去协助掩护。”
“殿下!”几个护卫开口要劝阻,菲梅迩已经催马行出一段距离,他们只得无奈地跟了上去。
……
当斯维拉醒过来的时候,周围早就没有一个活着的温德雷斯士兵了,士兵们井井有条地抬送着伤势不算太重的伤员,牧师们正在来回穿梭,忙着对重伤者进行急救,见习修士的安魂弥撒不绝于耳。
“斯维!孩子,看到你平安无事真令我高兴,刚才看到狮心菲梅迩攻向你的时候让我着实捏了一把汗。”雷蒙德亲切地说着,善后工作已经布置下去,再加上刚刚的胜利,老公爵平和的面容增添了一分兴奋和悠闲。
“殿下,温德雷斯那边的牧师聚集在交战线那里了,正等着过来救治他们的伤员。”一名副官跑过来说道。
“让他们过来吧,派五个小队的人去帮助他们。”
“是,还有俘虏中的最高官员要求见您。”
“噢,好!让他过来吧。”
不一会儿,一名卸去铠甲,身着麻布衣的骑士在两名格兰斯士兵的搀扶下走了过来。骑士受了不轻的伤,身上有好几处剑伤,头部缠着一圈已被染成红色的绷带,左臂也打了夹板。
他脱开两个士兵扶着他的手,晃晃悠悠地来到雷蒙德面前,或许是表达敬意,也或许是站立不住,他单膝跪了下来。
“在下乃温德雷斯狮鹫军团第二骑士大队队长兼军团参谋,科洛.佛哥,向您致敬,费尔特利大公。”
“嗯,对阁下的勇武,我也敬佩万分,你是被俘军官中职位最高的?”
“是的,根据战争俗约,在下愿以个人的性命及荣誉换取所有被俘同僚士兵之生命及遣返机会,在此以战神巴列之名向您提出请求。”
“嗯,好的,我接受你的请求。”雷蒙德说着拔出长剑,剑尖点在科洛前胸上,“吾以战神巴列之名起誓,剥夺汝之荣耀及生命,既而善待贵国之俘虏,并在适当的时候施以无条件地遣返。”
“代表吾之国家及人民,感谢您的宽厚,歌颂您的信义。”科洛说着闭上了双眼,等待死亡的到来,然而预料中的穿心之痛却没有传来,他重又睁开了双眼。
“对于阁下的处置,我想稍后再执行,至于被俘的温德雷斯将士,我会履行我的誓言。”雷蒙德收剑入鞘,接着吩咐旁边的人,“把他带走,找人给他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