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离开了这里,你和玉琪怎么办?你们就没有妈妈了,妈妈不想让你们受委屈,本来就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们受尽了白眼,若是我这一走,你们可怎么办?”
江修齐闻言,声音晦涩:“如果妈想离开这里的话,我可以帮妈离开,没关系的,我会照顾好玉琪的,您别担心。”
王凌霏笑着侧头看他:“你长得,真像我。”
她指的是江修齐的眼睛。
现在王凌霏的记忆,停留在她二十五岁那年,那时,她刚被江民宏所欺骗,陷入了她自认为的美好爱情中,正如江民宏所说的,她为他生下一儿一女,却被他养在一栋又一栋的房子里,见不得光。
有时,王凌霏也在想,为何自己会陷入这样的境地里,为了爱情,连脸都不要了。
她甚至也在想,无名无分的生下这两个孩子,到底是对他们好还是不好?
可是当她想起江民宏时,她又觉得幸福。
她告诉自己,他的妻子现在是植物人,而他又不爱他的妻子,那自己便是他唯一爱的女人,对待自己爱的女人,江民宏应该不会食言的吧。
她全然忘记了,一个可以忍辱负重二十几年的男人,他的脑子里,怎么会被所谓的爱情而冲昏头脑呢?
他只不过是将她当成一只宠物,高兴了逗一逗,不高兴了就丢在一旁,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但现在的她想不通。
江修齐听到王凌霏的那句话,脸色微微变了变,他知道自己长得像母亲,尤其是那双眼睛。
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江修齐看过去,才发现,王凌霏不知何时睡着了。
他只感觉到了肋骨处的那颗心脏一下一下的疼。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江民宏,是他利用感情欺骗了母亲,再让母亲心甘情愿的为他付出,这一切,全部都是江民宏的错。
江修齐一想到这些,便会不由自主的恨他。
只是可惜,江民宏已经死了,自己连个恨的理由也找不到。
江修齐将王凌霏抱进了房间里,给她盖好被子,关好了门窗,才走出去。
从里面走出来,江修齐才觉得自己可以呼吸了。
那所房间,像是一个瓦缸,将自己牢牢的闷在里面,令他连呼吸都无法,只能苟延残喘着,祈求谁来将盖子打开,让他得以呼吸。
他靠在墙壁上,完全没顾及这肮脏的墙壁会将他昂贵的西装弄脏,此刻的他,只想能喘过气来,亦或者,是能呼吸。
半晌后,江修齐缓解了下情绪,才缓缓离开。
躺在床上的王凌霏的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
她在此刻才恍惚的记起,十六岁的江玉琪已经不见了,她怎么也找不到她了,而本该上大学的江修齐,也已经成为了在商场上令人惧怕的人物了,可....玉琪是怎么死的呢?
是江民宏。
只是因为玉琪知道了他的秘密,他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派人去将玉琪活活勒死,怕她不死,甚至还在她身上捅了数十刀,当时得知这个消息的王凌霏,几欲昏厥。
她总以为,他还有一点的良知,玉琪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么可以如此狠毒?!
那段时间,王凌霏总是做梦,梦到江玉琪,梦到她的女儿,泪眼婆娑的问她,为什么不给自己报仇....
当梦醒后,王凌霏甚至想过,拿把刀去和江民宏同归于尽,但当她真正冷静下来后,江民宏已经因为犯了多重罪名被判处了死刑。
而送江民宏去地狱的,是那个曾经她最恨的江晚霁。
得知了江玉琪的死讯,江晚霁站在她面前,带着丝丝怜悯的目光看她:“江玉琪的死,也和江民宏有关,我这也算是给江玉琪报了仇。”
王凌霏看着她,泪水忽然控制不住的涌出:“玉琪死的那么惨.....”
莫名的,她在这个曾经她最恨的女人面前表现出了脆弱,是的,她该这样的,她作为母亲,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错信了人,给女儿惹来了杀身之祸....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错,一直以来,都是她恨错了人,爱错了人。
江晚霁听到她的哭声,转过头来看她:“我很遗憾,但是....江民宏已死,这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
王凌霏泪眼婆娑的看着江晚霁远走,她的背影坚毅而又袅袅,一如当初王凌霏见她时,她曾在心里想,这样漂亮的女孩儿,她的母亲,一定也是个十分美丽的人。
是了,黎挽心的名声在外,人人都知道她是黎家的掌上明珠,人长的漂亮不说,能力还强,当初让江民宏入赘黎家,是江民宏高攀了,江民宏若是不高攀,哪里能娶到像黎挽心这样的人。
可能是像黎挽心这样的人也容易被蛊惑吧。
她在生下一儿一女来后才幡然醒悟,江丞禹的死带给了她重大打击,她开始对江民宏此人死心,然后给江晚霁灌输了要将常海夺回来的想法。
多可笑,常海本来就是黎家的,到最后居然要靠自己的女儿夺回来。
可是最后,江晚霁成功了,不是吗?
王凌霏被江修齐扶起来,她看着自己的儿子,此时才醒悟过来,其实江修齐一直以来才是看的最通透的那一个。
所以,才会让江晚霁留一念之仁,没有将自己也赶尽杀绝。
刚刚,江修齐进来时,她的确有些恍惚,恍惚自己还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依靠着江民宏给她偶尔的爱情来施舍度日,她没有牵扯到江民宏的那些计划里,玉琪也没有死,修齐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但是,他们一家人生活的很好,很快乐。
自从进入江家以后,一切就变了。
她被迫掺和进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里,被迫成为江民宏手中的一把利剑,被他所利用,她现在回想起那些时候,恨不得将当时的自己杀了。
自从得知江玉琪死后,王凌霏像是突然顿悟了般,一下子全部都明白了。
她这才大彻大悟。
但她的精神似乎有意识般的,在看到江修齐时,会回避从前的那些事,只记得那些快乐的时光,王凌霏不敢面对江修齐,甚至连去江玉琪墓前的勇气都没有。
她闭上眼,泪水汹涌而出。
——
江修齐从楼上下来,脸色很难看。
他知道,母亲应该是怨恨自己的,否则怎么会将记忆停留在他们年纪还小的那时,他曾去问过心理医生,医生告诉他,这是病人的自我逃避,她可能觉得当时的记忆太过悲惨,所以选择性遗忘,彻底忘掉那些令人难堪的回忆,记忆始终停留在了那些美好的回忆中,不肯走出来。
当时的江修齐听到这个结果时,他无法否认,他的心是疼的。
江玉琪出事时,他被江民宏派去了英国分公司,根本不知道在海港城发生的这一切事情,等到从报纸上看到江家大小姐死而复生归来时,江民宏已经被判了死刑,他甚至连江民宏最后一眼也没看到,等到他回来后,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江修齐知道,这是江晚霁的手段。
她清楚,若是自己回来,肯定会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所以她秘而不宣,等到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后才让自己回来。
当时的江修齐看到穿着黑色长裙的江晚霁,眼底确确实实的带着恨的。
他恨她,为什么不让自己回来见妹妹最后一面。
江晚霁看着他,眼神冰冷:“修齐,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对你的心,从来都是柔软的。”
江修齐痛苦的蹲在地上,有湿润从眼眶中流出来,他捂着脸,声音哽咽:“柔软?长姐,你太残忍了,玉琪是我的亲妹妹,我虽然平日里对她冷淡,但并不代表我对她没有爱。她是我的亲妹妹啊!”
江晚霁听到这话,走到他面前,冰冷的手指覆上他的手背:“修齐,我很抱歉,但我无能为力。江玉琪的死,是江民宏一手造成,还有我大哥。这些,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诚然,这段话才是对江修齐最大的惩罚。
他震惊的看着江晚霁,女人略微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轻轻的帮他拭去脸上滚烫的泪珠:“修齐,你不要恨我,我...也不想这样的。”
在那一刻,他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的不忍与难过。
江修齐手紧紧拉住她的手,哽咽出声:“她是我亲妹....你知道吗?”
“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瞒着你。修齐,你懂吗?”
“我不希望你的人生因此而毁掉,更不想因为你有一个杀人犯的父亲而丢脸....你应该知道,你的母亲,并不是江民宏名义上的妻子,充其量,说好听些,她只是女朋友,说的难听些,她只不过就是一个孕育生命的容器。如果当时我让你回来,你知道世人会怎么嘲笑你吗?”
“是嘲笑你有个不成器插足别人家庭做小三的母亲,还是嘲笑你有个心狠手辣可以杀掉自己亲生女儿的父亲?”
江晚霁看着他俊朗的面容,在此刻显得痛苦不堪,她有朝他微笑一下:“修齐,我不愿你陷入那样的舆论中。”
“至于你说.....你没见到江玉琪最后一面,我确实不对,但是修齐,新闻上应该都有,她是怎么死的,并且,是被怎么杀死的。”
“修齐,你在我心里,一如最初。”
最后,她轻声低喃,彻底打破了他心底的最后防线。
从回忆中走出来,江修齐神情渐渐变得坚定。
他想,江晚霁应当是上天赐给他的救赎,他应该好好珍惜的。
她没有计较自己的母亲曾是伤害过她母亲的人,让自己进入公司,施展自己的才华与能力,他应该感激她,也应该好好的报答她。
为她做什么,他都愿意。
.....
与此同时,医院。
江晚霁在中午正要吃饭时,接到了芸儿的电话,电话里,芸儿的声音还算镇定,她说,夫人忽然昏迷,送到了医院。
江晚霁当时说她立马就过去,话虽然淡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跳动的有多么快。
虽然,母亲的病情她早已知晓,并且母亲也曾多次说,她早就知道时日无多了,要江晚霁别太难过和担心。
黎挽心当时握住江晚霁的手,低声说:“晚晚啊,妈咪知道自己的身体,你别难过,能看到你和归之好好的,妈咪就放心了,妈咪这一辈子啊....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和你大哥了。”
“回想起这一生,竟然觉得有些恨你外公。”
“若不是当初你外公执意要我嫁给江民宏,我也不会犯下这么大的错,也不会失去你大哥,更不会失去我的孩子....有时候想起来,当真是天意弄人。”
江晚霁将脸贴在黎挽心的手背上,眷恋的蹭了蹭:“妈咪...晚晚不要你说这样的话....大哥如果知道,大哥也不会怪你.....外公...外公当时也是怕外公去后,妈咪孤苦无依所以才....这一切的源头,全都是江民宏。您不要自责...不要给自己增添负担。”
黎挽心看着难过哭泣的女儿,如今她终于长大了,有了能力与魄力,能支撑起那么大的常海了,当初自己没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女儿做到了,黎挽心是该感到欣慰的,但为何,心底的大石头总是压着,它无时无刻的提醒着自己,都是因为你的原因,才让本该快乐长大的女儿变得心事重重;才让本该和美的儿子,车祸去世;才让找到了心爱之人的芸儿,永失所爱。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的懦弱。
每当午夜梦回,黎挽心总是能梦到死去的江丞禹和父亲。
江丞禹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他并未责怪自己,只是叮嘱自己,要多穿衣,天凉了要注意保暖。
而父亲,则是带着失望的眼神看自己,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就这么看着自己,但那眼神,却比说话还致命。
黎挽心想,父亲应当是怪自己的吧。
常海本就是黎家的,为何最后却姓了江。
为何到最后,自己却活成了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