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在这一点上,她倒是和赵君先有着一样的想法。
舒窈轻声说:“君先,我知道,你....”
“阿窈姐姐,我一会儿回家,亲口跟你说。”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舒窈看着手机上显示的“通话已结束”的字样,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换做是谁,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个“二哥”,一时间也无法接受吧,况且....还是来跟他争财产的。
她有些担心赵君先。
......
与此同时,赵宅的姜韵,也同时得知了此事。
她面色倒是没多大的表情,王管家站在她身边,语气带着冷意:“您当初就是养虎为患啊....若不是大少爷....怎么会让陈杏的孩子活到今日!”
提起“大少爷”三个字,姜韵身子虚弱的一晃,她赶紧扶住了身侧的椅子,听见王管家的话,苦笑了下:“我原以为,陈杏带着她的孩子已经消失了,可谁能想到,他居然再次出现了,还带着王牌回来了。”
“您当初真不该对那女人那么好,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大少爷也不会遭那无妄之灾啊!”
王管家忿忿的开口,姜韵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她坐在沙发上,想起了那经常在午夜梦回时看到的情景。
她头疼的捂住额头,王管家看到她的动作,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疼了?”
姜韵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老朋友,看到他眼底的关怀,笑了笑,安抚着他:“没事,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王管家苦笑着说:“在我面前,还需要逞强吗?你要是实在恨的不得了,我会帮.....”
“成绝!”
姜韵叫了声他的名字,盯着他:“我不需要!”
王管家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知道了,你啊,就是心软,好了,我扶你去休息一下吧。”
姜韵看着他嘴角的苦笑,有些愧疚的开口:“对不起,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去为了我而犯错,我这辈子是毁了,但我不能毁了你的一辈子。”
阿韵,我的一辈子啊,其实早就毁了。
王管家听见她的话,在心里默默的开口,但嘴上却笑着:“说的什么话,我们之间,不存在这种说法。”
“阿聿的忌日要到了,你帮我准备一下吧,我想去看看他。”
王管家闻言手一颤,随后点了点头。
姜韵口中的“阿聿”,就是她的青梅竹马,周子聿。
他死在了那年冬天,雪下的那样大,他身体不好,看到姜韵万念俱灰的样子,又得知了真正的赵冷易因为赵承仲的原因而死,他气急攻心,竟生生从口中呕出一口鲜血,染在白色雪花上,那样鲜艳夺目。
姜韵跪在他面前,抱着他,流下来的泪一滴滴的落在他脸上,热烈而又滚烫,周子聿握住了她的手,很紧,声音断断续续的:“阿韵....”
姜韵一边答应着他,一边说:“子聿,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你要坚持住....求你了...求你....”
“别哭了,傻姑娘。”
他甚至还能笑出来为她擦眼泪。
姜韵能感觉到,他的手好冰,连带着他身上体温,似乎也在渐渐的消散。
幸好,幸好救护车及时赶来,周子聿住进了医院,保住了一条性命。
那年过年,姜韵陪着周子聿走完了最后一程。
他一生未婚,周家父母曾劝过他,但都被他一一回绝,理由都是他身体不好,不耽误其他好姑娘的一生。
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心中还在念着那位已结婚的姜家大小姐。
也是,那样的美人,谁不喜欢呢?
除夕那天,街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气息笼罩了整片大地,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姜韵坐在周子聿身边,他屏退了左右,看着真正的思念的人在自己面前,时光好似从来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看着她,竟还像从前那样明艳而又高贵的姜家大小姐一样,一样的令他爱慕和神魂颠倒。
“阿韵,你瘦了许多。”
他看了她许久,缓缓的开口:“以后要多吃饭,要开开心心的....”
“你别说了.....”
姜韵出声,才发觉自己声音带来哭腔。
周子聿伸出手拉住了她纤细的手:“不要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他笑了笑,俊朗的眉眼映在姜韵眼底:“你还年轻,日子还长,不要因为不值得的人,赔上自己的一生,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原本我想多陪陪你的,可是时间走的太快了,但我能遇见你,已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了。”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你穿着公主裙,漂亮的像是误入凡间的小精灵,你是第一个愿意和我玩的孩子,我看着你从小小的一个变成豆蔻少女,再从豆蔻少女嫁为人妇,从前你还能与我笑,可自从你嫁人之后,你都没有笑过了。”
姜韵听着他说话,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他手背上,周子聿能感觉到,是那样滚烫的泪水。
“答应我,要好好的活着,好不好?”
“这人间这么大,我都还没有看过,你代我去看,好不好?”
姜韵拉住他的手,一直摇头,声音哽咽,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的模样:“不....你要陪着我一起....周子聿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你会陪我玩一辈子,你不能食言....不能....不要走....我求你了.....”
“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了....不想再失去你了....”
他自知自己大限已到,说再多也是徒劳,他哀伤的看着她,想要把她的模样映入脑海中,不至于下了黄泉,喝了孟婆汤,便将她忘记。
他还有好多愿望没有实现,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他想让她快乐开心一生,想一直陪在她身边,他想为她阻挡灾难....
“不哭了,嗯?”
他朝她温柔的笑,动作温和的帮她擦眼泪,生平第一次,他将她搂入怀中,他没有顾忌她已婚的身份,贸然将她抱住,这个动作,他其实早就该在前二十年的时候,将她牢牢的抱在怀里,这样,是不是她就能快乐一些了?
可这世上,向来没有如果。
“阿韵,不哭了,我最后悔的事,就是你结婚那天,没有带你走。”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那天,我一定不顾所有,都要把你带走,不论天涯海角,只要你开心,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有时候我也很后悔,后悔自己的自以为是,以为让你衣食无忧便是快乐,可其实,是我错了。”
他深深的看了姜韵一眼,唇下意识的擦过了她的侧脸,像是一个变相的亲吻:“我真后悔啊....”
一声低低的叹息在耳边回响,他嘴角带着笑:“能在死之前再看到你为我掉一次眼泪,我死而无憾了。”
说完,他渐渐松开了握着她的手,直直的倒下去,呼吸渐渐消失,姜韵愣愣的瞧着他,许久都未动作。
她忽然想起,彼时尚且年少时,年轻的周子聿为了她和人打架,浑身是伤,只因那几个人言语侮辱她,她看到他脸上挂了彩,眼泪不知为何就掉了下来,当时的他桀骜不驯,可以和人打架,可以受伤,但却不知该安慰流眼泪的小女孩,过了半晌,他才声音低低的道歉:“对不起,不要哭了。”
她声音带着哭腔问他:“你说什么对不起啊,明明该是我说。”
“我不该惹你哭的。”
他说完,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支冰淇淋,放在了姜韵手中,冰淇淋都有些化了,他亮晶晶的眸子瞧着她因为哭过而似天边星星闪烁的瞳孔,薄唇一张一合:“你最喜欢吃的,不要哭了好不好?”
她顿时破涕为笑,男孩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对嘛,你笑起来多好看呀,以后要多笑笑才好....”
可惜,这个愿望自从她嫁人开始,就没能实现了。
他经常会盯着她的脸,想让她笑,可是她却再也无法像年少时那样,毫无顾忌的笑出来了。
姜韵抱着周子聿,感觉到他身体在一点点变得冰凉,她有些失神的看着不远处的一点,忽然笑了。
窗台上,一株玫瑰花正在悄然鲜艳的盛放着。
那是曾经她来看他时,他就像是年少时为她变出一根冰淇淋般,从怀中拿出一朵鲜艳的红玫瑰,看着她笑着说:“这支玫瑰,送给你。”
她当时笑:“明明是我来看望你,怎么还要你费尽心思来逗我笑呢?”
他也笑:“因为,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饶是多年以后,再次听到这样的夸奖,姜韵也不免脸红。
她没想到,这支玫瑰生长的如此顽强,她轻声的说:“阿聿,你为我摘的那支玫瑰花,开了。”
像是情人间的低语,他靠在她肩膀上,似是睡着了般。
回忆太伤人了,姜韵回过神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才发先自己留了满面的泪。
真的好可惜啊,明明,他们都有机会幸福的。
——
赵君先平安的到了御景园。
舒窈看到男孩急匆匆的身影,她自然也就放下了心,上前看着他,赵君先却扶住她肩膀,还在和她强撑着笑容:“阿窈姐姐,能看到你这么担心我,我真的很开心。”
舒窈瞪了他一眼:“别油嘴滑舌。”
赵君先揽着她肩膀往客厅里走:“我哪有油嘴滑舌,我说的是真心话。”
走到了沙发处才,赵君先顺势将茶几上的水杯端起来喝了一口,舒窈本想张口说那是自己喝过的,但又想到,算了,说不说都没关系的,于是,她坐在他身边,斟酌着语言:“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赵君先沉默了几秒后才说:“事情就是新闻上报道的那样,前任赵董的遗嘱上,的确写着陈嘉许的名字,并且,还给他留下了寰宇20%的股份。”
舒窈眉头紧皱:“可是....他....”
赵君先冷笑了声,带着些许讽刺:“他虽然不姓赵,但却是前任赵董的亲生骨肉。”
舒窈看到了他脸上的悲伤,也对啊,亲生父亲给私生子留下了财产,却根本想不到他这个孩子,明明,他也是赵承仲的儿子,同样是儿子,难道就因为母亲不一样,就要遭受如此对待么?
她伸手抱住了男孩:“君先....”
赵君先回抱住了她,埋首在她脖颈间,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他声音低哑:“阿窈姐姐,哪怕我一直都知道父亲和母亲不和,哪怕我一直都知道他并不爱我,哪怕我知道,他一直都不拿我当做他的儿子,但在得知他遗嘱内容的那一刻,我也免不了难过。”
“也许一开始,就不该对他抱有希望,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
他说完,闭上眼,有湿意跌入了舒窈的脖颈上,她抱住了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抚他,赵君先本来也没想让她安慰,只是需要有一个人倾听他的诉说罢了。
他与她拉开距离,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俏脸,一向肆意桀骜的脸上带着苦笑:“是不是很讽刺?我处心积虑的想要将寰宇握在手中,其实,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我一想到我这么努力的样子落入了陈嘉许眼底,兴许他早就知道了遗嘱内容,背地里,他也许在嘲笑我不自量力,人家不要你,你还要上赶着倒贴....可我,明明也是他的孩子。”
他一直都没告诉舒窈,赵承仲对自己的态度,其实称不上爱,只是很淡,可有可无的。
前有赵冷易这个大儿子,后有心爱女人生的孩子,自己这个老三,真的不足以让他可以放在心上,也许是从某天开始,他发现赵君先慢慢的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所以才会在赵君先上大学选择专业时硬要插一脚,父子二人的关系本就不好,如此之后关系更加恶化。
从小就被送去国外的他,和谁的关系都不好,唯有和赵冷易,和这个大哥的关系,还算是好一点。
恨过吗?
年少时也曾恨过。
可直到他得知父亲在外面还有一个家时,他慢慢的就不恨了。
他渐渐明白,这个男人只是提供了一颗精子,生养自己的,是母亲,和父亲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抱过自己,没有关心过自己,没有爱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