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站起身,转头看着立在一侧的赵承仲,一身黑色西装,衬得他如同高大的古柏,是姜韵最恨的样子,她看着他:“你害死了我的孩子,赵承仲。”
“我们的仇,唯有你死才能结束。”
她说完,没有看他一眼,直接略过他走远,赵承仲依旧站在原地,沉默着,雨落在姜韵纤弱的肩膀上,打湿了她的面颊,姜韵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当着他面哭出来,显得她太懦弱。
——
同年八月,姜韵去了古玄寺。
她虔诚的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模样认真。
曾听很多人提起过,这里的祈祷很灵,也许是传闻,也许是真的,她不想去深究,她只是想来这佛门清净地,在佛像面前,佛普度众生,也渡一渡她的孩子,让她的孩子下辈子好过点,哪怕带走她十年、二十年寿命,她也愿意。
陪她一起来的,是王管家。
姜韵和王管家闲逛着,偶然看到一位算命先生。
姜韵一直不信这些,但今天,她看到那位算命先生,走上前,指着他桌子上摆放着的东西问:“能给我算一算吗?”
“夫人想算什么?”
“算命。”
先生抚着胡子,闻言笑了笑:“夫人说笑,找我的人,哪个不是来算命的?”
姜韵也笑:“算我的命。”
“请夫人告诉我生辰八字。”
姜韵一一说出来,那先生看似神神叨叨,最后睁开眼,看着姜韵:“夫人来自大家族,在夫人身上发生了许多不尽人意的事情,也许是失去,也许是从未得到,所以夫人的面色会如此难看。”
姜韵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那先生又说:“夫人命数....夫人和丈夫关系不好?”
没等姜韵回答,他又继续道:“不出我所料的话,夫人还会生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心性善良且有贵命,不过感情之路坎坷,但这也无伤大雅。”
这下,就连王管家也有些佩服了.....
姜韵问:“我的确和丈夫关系不好,敢问先生,如何能解?”
那先生笑了笑,看着姜韵:“夫人,所谓‘无冤不成夫妻,无仇不成父子’,其实这世间的事,都是冥冥注定的,无解。”
【无冤不成夫妻,无仇不成父子。】
【无解。】
这些话像是一根刺,狠狠扎入了姜韵心底。
她站起身,给先生留下一沓人民币,那先生却没收,只是看着姜韵,一字一句的说:“希望夫人能渡过难关。”
姜韵微笑:“多谢先生。”
那位先生看着姜韵的背影,若有所思。
后来,当姜韵再次诞下赵君先时,已经是三年后了。
她狠心将赵君先送到国外,派忠心的人去照顾着赵君先,她虽不舍,但却不能不这么做。
姜韵收养了一个和已经死去的赵冷易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他冠着赵冷易的名,却始终不是姜韵的亲生孩子。
但姜韵待他极好。
而赵君先和这个大哥的关系也非常好。
赵承仲对赵君先态度一如既往,并不好。
也对,他一直都是这样,对于自己不爱的人或者是事,一向很不屑。
姜韵在这样的日子里,迎来了第一个好消息。
赵承仲在早上的董事会上,晕倒住院了。
彼时,姜韵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岁月似乎对美人总是那么眷顾,她脸上没有一丝皱纹,面容年轻好似二八年华,红色丹蔻镶嵌在她指尖,在阳光下很是鲜艳漂亮。
佣人将这个消息转达给姜韵时,只看到他们的女主人弯起绯红的唇角:“急什么,我又不是医生,告诉我也没用啊。”
“可是赵.....”
“好了,你去忙吧,我一会儿就去看看我们的赵董。”
“是,夫人。”
姜韵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吩咐佣人多做些自己爱吃的,吃过了午饭,姜韵才姗姗来迟。
来到病房时,稀奇的是,一个守在赵承仲身边的人都没有。
她精致容貌一如当年的映入赵承仲眼底,身上带着一股馨香,赵承仲瞥见她手上还戴着一只翠绿的镯子,衬得她手腕纤细白皙,对比自己躺在这里,谁站在上风不言而喻。
姜韵状似关怀:“没事吧?我听医生说,你是脑梗,怎么回事啊?赵董现在可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怎么会脑梗呢?”
“不会是这医生检查出问题了吧?”
赵承仲冷漠的开口:“如果你是来特地嘲讽我的,现在你达到目的了,可以走了。”
姜韵偏不如他意:“凭什么你让我走我就走?你是我的谁啊?啊,我忘了,你是我丈夫,不过,我为什么要听我丈夫的话啊?古代女子讲究三从四德,现在又不是古代,而且,赵董,你的小情人呢?为什么不来照顾你?我听说脑梗的人容易变成中风,到时候你嘴歪眼斜,不知道她看到,还会不会爱你。”
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姜韵拉开门,弯起红唇,眼神波光流转:“看,说曹操曹操就到,阿杏怎么才来,赵董都饿了。”
陈杏在医院看到姜韵,确实是震惊的。
她将手中孩子的手拉紧,听到姜韵的话尴尬的笑了笑:“嘉许闹着要多吃点,就耽误了些时间。”
姜韵打量着她身侧的孩子,纤细的手想去摸一摸他的头,却被孩子躲开,姜韵也不恼,只是淡淡的开口:“当初我还养过你几天呢,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呵,真是白眼狼。”
陈杏和赵承仲一直忌讳在陈嘉许面前提起这些,如今被姜韵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特别安静。
姜韵仿佛还不自知:“怎么?你们还瞒着他吗?真是好笑。”
“不过啊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说完,她看着小小的陈嘉许,红唇一张一合:“嘉许,你知不知道,你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享受着妈妈的爱和爸爸的关怀,完全是因为,有一个孩子替你挡了这些灾难。”
小陈嘉许稚嫩的声音响起:“姐姐,你说什么?”
“真可爱,还叫我‘姐姐’。”
姜韵笑了下,继续道:“你小时候被我养了一段时间,而我的孩子被你妈妈养着,但是因为你爸爸的原因,有人要报复他,要杀了你才解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爸爸深爱着你的妈妈,要除掉仇人,必须用仇人的软肋来做筹码咯。但是呢,很可惜,他们搞错了,于是就把我的孩子给杀了,你说他们蠢不蠢?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那个哥哥好吗?他还陪你玩过呢。”
“好啊好啊.....”
小小的孩子并不懂什么叫做“杀”,一听到“玩”就开心,但陈杏的脸已经苍白到颤抖,她下意识护着自己的孩子:“夫人.....孩子还小......”
“小?我的孩子如果没死,现在估计也长这么大了。”
她看了眼陈嘉许,说完,转头对上了病床上神情冷冰冰的赵承仲,红唇一张一合,咬牙切齿:“罪魁祸首不死,难解我心头之恨。”
陈杏看着女人走远的背影,心底的愧疚和难过齐齐涌上心头,赵承仲见状,语气淡漠:“那与你无关。”
陈杏语气瑟瑟:“是吗?那也是你的孩子啊。”
她盯了他许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
姜韵和赵君先的关系并不亲近。
许是因为死去的孩子的关系,她在面对第二个孩子时,怕自己做不好一个母亲,只能将他远远的送走,看他过得好,以此来慰藉自己已经死去的心。
从小到大,姜韵都没有干预过赵君先做的所有决定。
逢年过节,赵君先从英国回来,母子二人感情还如以前一样,而对于那个被姜韵收养的男孩,赵君先和自己的大哥,关系那样好,他不会对姜韵说的话,会对他说。
姜韵有时看到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能如此亲近,心底会一阵阵发紧,她想起那个被埋在墓园的小小孩童,想起他死前,那样痛苦....
她的眼神由阴狠渐渐转为痛恨。
快了,阿易,妈妈马上就能为你报仇了。
......
赵君先十八岁那年,赵承仲已经前前后后的进了好几次医院。
赵冷易已经大学毕业,早早进入公司开始学习处理公司事务。
姜韵只有在第一次的时候出现过,后来就再也不去看他,推脱工作有事,没空。
医院的人都在议论,赵承仲做的事太难看导致妻子都不愿去看他,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大家都默认了姜韵的做法。
某天,赵承仲的秘书给姜韵打过去一个电话:“夫人,赵董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她听到那边传来了女人慵懒的声音:“是么,帮我好好照顾他,我过段时间就去看他。”
“医生说,他活不过今年年尾。”
秘书说着,又继续道:“于情于理,您都应该来陪他过完最后一程。”
那边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好。”
秘书走到病房门前,从窗口望过去,看到了躺在床上头发近乎花白的男人,回想起他曾意气风发时的模样,居然觉得恍如隔世。
可她也是拿钱办事,况且,他做的那些事,足够他死一百次了。
秘书看了会儿,便离开了。
夜半,赵承仲醒来时,嗓子发干,他叫了声:“水——”
一边传来了女人清淡的嗓音:“你终于醒了。”
赵承仲通过窗外楼道内折射进来的光才看清了女人的脸。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姜韵一字一句的说着,赵承仲瞧着她眉眼,这么多年了,她的容貌似乎从未变过,可人怎么可能不会老,或许是变过,但他从来不关注她,又从何发觉。
他刚才梦魇,梦到了那个孩子。
他似乎长大了,但却是君先的模样,冷冰冰质问他,不爱他为何还要生下他,他从头到尾,都对这个儿子没有生出过一分心疼吗?
他知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有多痛苦!
赵承仲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在医院,白花花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混杂着药味,他抬眼就看到了姜韵。
“你一定恨透了我。”
他声音嘶哑:“我确实对不起那个孩子。”
姜韵冷笑:“真难得啊,能从高高在上的赵董口里,听到‘对不起’三个字。”
“只是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姜韵站起身,她今日穿了一身黑裙子,纷纷杂杂的蕾丝镶嵌在她肩头,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真是太可惜了,你把陈杏送走,是怕你死了,我报复她吗?”
“我知道你不会。”
赵承仲说着,他很聪明,能看得出姜韵其实对陈杏并没有多深的恨,因为她根本不爱自己,和自己结婚,也不过是当做是筹码。可惜的是,自己一向都是个冷心薄情的人,给不了她相敬如宾,更给不了她应有的尊重,说到底,终究是自己耽误了她的一辈子。
明明,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他一直都知道她有个青梅竹马,他叫周子聿,两人感情特别深,而且周子聿,很爱她。
某次宴会,姜韵喝的有些多,周子聿送姜韵回房,彼时,赵承仲并没有多想,只是在衣服上被洒了酒去换衣服时,看到了虚掩着的门,里面,周子聿缓缓低头,与床上的女人唇舌相缠。
当时,赵承仲的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感觉。
他们结婚本就是个错误,既然他不爱她,她也并不爱他,那么,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纠正呢?
于是,他当做没发生,将这些全部抛之脑后。
只是后来听说,周子聿一生未婚。
这些,当然也只是后话。
赵承仲闭了闭眼,缓缓开口:“姜韵,我要死了,你可以随时改嫁。”
姜韵盯着他:“我为什么要改嫁?你的财产,我还没拿到手呢。”
“果然,你还在想着寰宇的股份。”
他声音随即变得冷硬起来,姜韵冷笑一声:“那当然,里面有一半是我儿子的,我当然要为他争过来。我要是不为他争,保不准你就把寰宇拱手给了别人,你以为,我姜韵是这么好骗的吗?”
说完,她撩动了下柔软的发丝:“不过呢,你可以给他们母子一些房啊车啊什么的,不说大富大贵但至少可以衣食无忧,也不枉陈杏跟你一场,还不枉她为你生下一个孩子。”